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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中篇小说——劫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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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屿 发表于 2012-12-30 09:04:0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一处荒园之内的破败小亭中,两位青年公子绕着一张石桌相对而坐,桌上除了置有一方檀木棋盘、两盒玛瑙棋子外再无别物。在二人身畔的另一张石椅上,端坐着一个红衣少女,这少女看年纪大约有十六七岁,生得清眉秀目,姿颜颇美,此刻正专心致志的盯着面前的棋盘。
    坐在东首的是一位青衫公子,年纪约么有二十一二岁,身材瘦弱,面色白皙,目光虽然落在棋盘上,却不时向那红衣少女偷望,眉宇之间仿佛有一团忧虑之气。坐在西首的是一位白衣少年,年龄似乎要比那个青衫公子小上两三岁,身形殊也不似那青衫公子般单薄,却见他生的齿白唇红,俊逸英武,神态甚是气宇轩昂。
    此刻正值晌午,他二人在亭中弈一局棋。
    那青衣公子名叫穆青君,乃是洛阳城内赫赫有名的御风斋棋馆馆主席昌阳的入室弟子,坐在他对首与他对弈的白衣少年更是大有来头,乃是近日在京师风头正胜的少年棋士,名唤凌紫竹,而坐在他二人身侧观棋的红衣少女则是席昌阳的独生爱女席姗儿。
    原来今日他三人相约在洛阳城郊的一座荒败宅园内乃是各有所需,均是为了自己那件十分要紧的事而来。
    其时对弈不久,棋枰上不过寥寥数子,只见凌紫竹悠然的由面前的围棋盒中捻起一枚白子,敲在“入位”三六路上。穆青君略一思索,从容应了一着,凌紫竹更无停顿,飞快地又在“入位”三九路着了一子,穆青君轻轻叹了一口气,稳稳地在“入位”七三路拆了一子。但见两个人你来我往,转眼间便在棋盘上下了二十余着招棋。凌紫竹棋风骁勇,走的是刚猛凌厉的路子,而穆青君则以稳健沉着见长,着法中颇有些绵劲。两人于布局上各施所能、锱铢必较,却终究还是凌紫竹局面上略占上风。
  可是在一旁观战的席姗儿却暗暗为这位白衣少年担忧。
  席姗儿深知自己的这位师兄虽然生性有些木讷,但于弈道却着实颇具天赋,因此深得父亲席昌阳的赏识与真传。他行棋时最善于以柔制刚、以静待动,若单论斗奕在御风斋内侪辈师兄弟中固然早已鹤立鸡群,即便在整个洛阳城中,恐怕除了自己父亲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出其右。而凌紫竹虽说是近年来京师新崛起不久的少年高手,曾有传闻说他曾在一个月之内连挫京城中数位棋坛名宿,气势自是盛极一时,然而毕竟年纪太轻,只怕心气虽高,着法上却未必及得上穆青君圆转老辣。观他最初这二十几手棋下得大开大阖、气魄非常,但盛极易衰,时候一长怕是反而要后力难继,落了下风……
   席姗儿所以如此挂怀凌紫竹,全然自有一片心思。
  
  这个名唤穆青君的青年公子身世颇为是凄苦,他早年父母双亡,年纪不大便流落江湖,后来他在机缘巧合之下拜在洛阳围棋名家席昌阳门下学习弈道,至此才算有了安身之所。他天资本好,复又勤恳好学,所以从师几年便初窥棋道门径,而后年纪渐长,更是在洛阳一带同龄棋手中闯下不小的名头,进两三年来长进越发迅猛,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态势,远近一带棋手中早已罕有敌对,又兼他为人谦逊敦厚,带人诚挚,所以甚得席昌阳的青睐,众多弟子中惟对他极为看重,不但有意把自己的独生爱女席姗儿许配给他,还拟百年之后将苦心经营半生的棋馆御风斋托付于他。
  席姗儿年纪比穆青君小着三四岁,自幼生性活泼灵巧,好动不好静。穆青君却因自幼便饱尝人间冷暖,脾性洗练得甚是沉稳老成,平素少言寡语,不免有些木讷之嫌。原本两人性子大相径庭,但他们自幼相识相交,久而久之,彼此性格竟尔互相弥补,反倒相得益彰。平素里穆青君不喜言谈,但是只要和这个活泼伶俐的小师妹呆在一起,便觉得天宽地大,心内无比的轻松惬意。而席姗儿也自幼便对自己的这个师兄倾慕有加,纵使有时想在他面前任性撒娇,也大可率性而为,不必象在外人面前那般克制遮掩。
  在穆青君二十岁这一年,席昌阳出面做主为他与席姗儿订下了亲事,相约一年之后穆青君便迎娶席姗儿过门,也正是这一年,穆青君竟在一件事上得罪了席姗儿。席姗儿自幼娇生惯养,难免有些蛮横性子,平日在席府任谁都要让她三分,此次她既因故恼怒于穆青君,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于是她借着到京城拜访姨母的时机竟尔一去不返。一晃数月过去,眼看婚期将近,可是席姗儿却没有半点回家的意思,她姨母固然无可奈何,席昌阳与穆青君亦是焦急万分,几次派人去京城催请,却都被她轻描淡写的给打发了回来。席昌阳平素对自己的门人弟子管教甚严,可是却偏偏拿这个宝贝女儿毫无办法,只好盼她消了怒气,近早回转便了。一晃数日又过,这天席姗儿终于被她姨母派人送了回来,大家自然喜出望外,可是谁都料想不到,暗中竟还有一个俊俏的少年随她一同来到洛阳城。
  
  小亭中的棋局已至中盘,但见棋枰上黑白交错、星罗密布。凌紫竹依旧步步进逼,毫不退让,所下着数尽是凌厉非常的强手。此刻黑白双方在棋盘上大致已将边角划分明了,白棋俨然颇具优势,但凌紫竹仍就率先一步抢入中腹。他果断地在棋盘高路投下一枚看似悬空的棋子,然而此子一落,登时照应八方,不但隐约与右侧边地上的一快白棋交相呼应,或虚或实地掩成一片外势,而且还虎视眈眈地睨视着坐落在“去位”的两枚以“无忧”守角的黑子。
  穆青君的目光不住在棋盘上扫视,眉头拧成一团。此刻他所执黑棋局面上已颇落下风,然而他却并不如何在意。他稍加思索,忽然斜目向坐在自己身傍观看棋局的席姗儿瞧了过去,恰巧这时席姗儿也正向他望来,于是两双眼睛在中途撞到一起,穆青君微微一怔,但见席姗儿傲然的迎着自己的目光,面上殊无笑容,殷红如血的嘴唇微微翘起,模样虽甚是顽皮,却大有嘲讽自己的意味。穆青君淡淡苦笑,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原来那一日穆青君在一件事上得罪了这个小师妹,结果害她负气之下离家数月不归,原本还指望她怒气消散便会万事大吉,可没料到竟然会由此生出无穷事端来。半月之前,席姗儿终于回到洛阳,但性情却与往昔大不相同,对穆青君也变的不理不睬。穆青君只道是她怒气未消,加上自知理亏,于是甘愿放下身价主动登门谢罪,可没想到席姗儿竟使起小性来,要么便借故不予理会,要么便干脆避而不见。穆青君吃了几次闭门羹后,大感无趣,无奈之下只好求教于席昌阳。席昌阳原本以为两人不过是小儿女间的寻常拌嘴吵架,日子一久便会和好如初,所以并不如何在意,可是眼见事情愈演愈烈,也生怕因此误了两人婚事,只好亲自出面调和,可没想到女儿竟连他这个父亲的账也不肯卖上半点,他几次劝解非但竟毫无收效,最后父女俩个还闹得不欢而散。面对如此收场,席昌阳固然徒生叹息,穆青君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是在三日之前,穆青君徒然收到了一封席姗儿的亲笔书函。他拆开信笺,见信上言明要他在三日后的巳时前往洛阳城东两里处的一座废弃宅院中相见,并说趋时有极其要紧的事情与他相商,要他万勿失约。穆青君知道自己的这个师妹素来喜欢随心所欲、任性妄为,行事最叫人摸不着头绪,见到这封信还道是她怒气渐消谅解了自己,不过女孩儿家面薄,是以想到了用书信传音这条权宜之策,便倒也不觉如何奇怪,只是对她约定相见的地点着实有些不解,原来席姗儿信中所说的那栋坐落在洛阳城东两里处的荒宅其实废弃已久,据说乃是前朝一位富绅的庄园,相传后因风水不善,使这位富绅在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偌大的宅院就此荒废败落,更有市井传言这宅院中夜间常有鬼魅出没,虽然不足信,但荒宅也的确鲜有人问津。如今师妹竟然约自己在此见面,其中缘由实在另人费解难猜。
  穆青君虽然心中稍存疑虑,但仍然欣然前往。可是令他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到了荒宅,却见到小师妹正笑吟吟的与一个眉目俊朗的少年站在一起。
  
  凌紫竹见穆青君愁眉苦脸的沉思良久却仍旧捻子不落,还道他是苦心筹谋棋局以至犹豫难断,心中不免生出疑惑来,他自京城来洛阳已经半月有余,其间也曾拜访了几位洛阳当地棋坛上声望颇高的前辈耆宿,当谈及洛阳城中的围棋高手时,众人无不对穆青君推崇有加,均赞他棋艺精湛,乃是远近一带数一数二的好手。然而此刻凌紫竹身临其境与穆青君当面手谈对奕,却觉得众人所言颇有些言过其实,也不能尽信。他缓缓地打量着与穆青君,半晌才见他犹犹豫豫的走了一着棋,心中暗暗鄙夷道:“这人棋风固然厚重沉着,行棋路数也不能不说是法度森严,可未免有些墨守成规。保守稳妥,力求谋而后动固然不错,可未尝不是受算路不精、棋力不足所限。这人看来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好手,又怎是我的对手?”他心中既然做此念头,便觉得自己千里迢迢专程到此与穆青君对弈未免有些小题大做。凌紫竹从容不迫地在棋盘上应了一着棋,登时又叫穆青君陷入沉思之中,久久难以落子。他见状甚感无趣,既而转头看了一眼身边席姗儿,只见她正兴趣盎然地注视着棋局,两只月牙儿似的大眼睛中满是笑意。凌紫竹心中不免哑然,寻思道:“席昌阳在洛阳也算赫赫有名的围棋大家,想不到他女儿竟如此胡闹,花重金将我从京城请到此处居然只为叫我赢她师兄一局棋,未免忒也小看凌某了!”
  此刻席姗儿也已看出凌紫竹的厉害,时才对他的担忧早已荡然无存,她既生在围棋世家,自幼耳濡目染,于弈道一学自然也颇有见地,棋力虽然不能说如何精湛了得,却也并非寻常俗手能比。她以往只知道自己的父亲与师兄棋艺了得,却全没想到这个出自京城的少年算力之强、着数之妙怕是更在他二人之上。此时她眼见棋局中盘将逝,心中暗想:“凌大哥每一招都下得狠辣老道,师兄应付不来,只好步步退避,盘面上实地损失已然不少,气势上也给人家压制良多,再这么下去。后半盘非不战自败不可。”想到这一节,她又不免大为得意起来:“师兄为人虽然谦逊质朴,其实下棋之时最是看重胜败,别人不知道,我却看得出,否则这些年来他又怎么会每日练棋打谱风雨无阻,从无间断?又怎么会在偶而输棋之后闭门数日不出?父亲只道他学棋刻苦勤奋,知耻后勇,我却知道他原是怕输!他是想将自己磨练强了才去胜别人,才会不被别人胜!今日他要是败在一个模样比他俊俏,年纪比他还轻,棋力更是比他为强的对手手中,必定极是不快!”席姗儿越想越得意,竟尔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
  这时棋盘之上凌紫竹连施巧手,于左上角又占得不少便宜,而且之前他伏在中腹的那一颗棋子也逐渐发挥出作用来,不但接应了己方的一块弱棋,而且还隐约地与右侧的一块强棋相互呼应,大有成空之态势,可谓“承前启后”的一步妙招。
  双方又下了几着棋,穆青君所执黑棋局势上已显露出败像,即便席姗儿都能看出;倘若黑棋再不使出非常手段,这局棋的的胜负之数怕是便要就此盖棺定论了。穆青君紧锁眉头,眼神飘飘忽忽的在棋盘上扫了几扫,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既而又将目光转投向了一旁的席姗儿。席姗儿与凌紫竹心中均想:“难道他要推枰认负!”却见穆青君的目光又慢慢的移到了不远处的一株梧桐树上。那课梧桐树干粗壮、枝繁叶茂,显然年头甚老。穆青君手中捻过一枚黑子,却并不落在枰上,竟然自顾自地望着那棵老树发起呆来。
  原来他所思所想之事早已不在这棋盘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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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十屿 发表于 2012-12-30 09:04:18 | 只看该作者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穆青君赶往此地赴席姗儿之约。可是当他来到宅院门口时,却远远看到小师妹满面春风的与一位白衣少年站在一起,模样甚是亲昵。席姗儿看到穆青君后不紧不慢的迎了上来,冷着脸说道:“师兄,你可来了,叫我们好等。”穆青君一时大感意外,他来时曾在心中反复寻思师妹约见自己的意图,也曾数次盘算两人见面后的情形,可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这里居然还会有第三个人在场,一时间倒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眼席姗儿身后的白衣少年,然后强做笑颜地轻声对席姗儿道:“姗儿,有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说,非要到这里来?”席姗儿眉尖一扬,下巴微微挑起,并不答话。穆青君知道她对自己仍怒气未消,于是拉着她的手又向远处踱了几步,柔声道:“师妹,上次那件事是我不对,我给你陪不是了……!”不想席姗儿听罢立即将身子转向别侧,低声道:“过去的事又何必再提!”穆青君略感尴尬,过了一会,才又向她询道:“姗儿,你身后那位公子……那位公子是……”席姗儿转过脸来,面色绯红,反问他道:“师兄你看这人品相如何?”穆青君一怔,全然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发问,他侧目再向那个少年仔细瞧去,只见他仿佛着自己还小上几岁,衣着华贵,相貌堂堂,端的一表人才,于是喏喏地说道:“很好……很好,但不知他是……”席姗儿嫣然一笑,说道:“他是我在京城结识的朋友。”穆青君心中倏地打了个突,却听席姗儿又继续道:“是我邀他一同来洛阳的。”这一句话更令穆青君大感意外。今天所见所闻接二连三超乎他的意料,他已隐约察觉到席姗儿今日约自己到此绝非如先前所想那般简单,其中似乎有什么隐情。这时,席姗儿又蓦地转过身去,背对着穆青君冷冷地说道:“师兄,我约你来要你和我这位朋友下一盘棋,你若赢得了他我便原谅了你……”
  
  穆青君发了半晌呆,终于回过神来,才又在棋盘上下了一步棋。凌紫竹早已等的颇为不耐,立即回了一着,心中却在不住埋怨席姗儿:“若非这丫头当初骗我说她师兄棋艺如何了得,就凭那几两银子我又怎会专程赶来洛阳会他,现在看来她师兄棋技未必精湛,为人也太过拖泥带水、婆婆妈妈,过几日须到御风斋拜访席昌阳,定要赢他一盘,才算不虚此行。”
  这时节两人又堪堪下了数着棋。此时凌紫竹棋盘左侧边地上虽然尚有一快棋子未曾活净,但也不易受攻,而且他中腹空地渐隆,已成合围之势,优势决然难再撼动。又轮到穆青君行棋,凌紫竹见他思索良久,仍旧迟迟难以落子,知道他已到了举步为艰的窘迫境地,便笑道:“穆兄,咱们这盘棋就此做罢,算个平局如何?”语气中不免带有些轻蔑之意。席姗儿也看出穆青君棋局上的颓势难以扳回,她之前虽盼着穆青君输棋出丑,然而事到临头见到他苍白如纸的脸色,不免生出怜惜之心来,她轻轻推了推穆青君的手臂,柔声劝道:“师兄,这盘棋还是就此和了罢……”
  穆青君抬头望了一眼席姗儿,见她神情中大有关切之意,胸中徒然一暖:暗道:“她终归还是挂怀我多一些。”想到此节便想向她报以微笑,可是蓦地心中一动,脑海中忽然有一个声音问他:“她真的便是关心你吗?”刹那之间,之前关于师妹与凌紫竹的种种疑惑又转瞬间浮现在眼前,“为什么姗儿去京城探亲竟会数月不回?既回来了又为何变得对我不理不睬?若说她仍在生我的气,却也不对,以往她生气时也从未这样。姗儿和这个棋艺精湛的少年如何相识?这少年又是几时来到洛阳?姗儿约我来到这里与这少年对弈又是所为何缘……?”他想着想着,一颗心慢慢沉入冰窟之中,全身血液也几欲冻结。他又凝神瞧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凌紫竹,只见他俊俏的脸上眉头舒展,目光炯炯有神,正傲气凛然的望着自己。穆青君顿觉自惭形秽,不禁惨然苦笑,心中那些困惑不已的疑问反倒渐渐清晰明了起来:“……是了,姗儿定是在京城结识了这位凌公子,她所以在京城盘桓数月不思归还,恐怕……恐怕也是为了这位凌公子,这位凌公子样貌如此英俊,俨然是位矫矫不群、万里无一的人物,难得棋艺还这般高超,我怎……我怎比得上他,姗儿少女心性,若倾心于他,只怕也是有的……”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断严丝合缝、无懈可击,却也因此愈加自艾自怨:“姗儿约我来此与这位凌公子对弈,想必也自有一翻良苦用心,我与她有婚约在前,她想与这位凌公子在一起也决非易事,只怕师父碍于颜面也要出面阻挠,所以方才姗儿才要对我有言在先;倘若我赢了这盘棋,那么当初得罪她的那件事便就此一笔勾销,可是我若输了,她却说要永远不再来睬我一睬,哎!她若和这位凌公子在一起了,自然不会再来理睬于我,她苦心设下这个局原来是想叫我知难而退。至于她为何要将对弈地点选在这处荒园中?不再也清楚不过了吗!这里地处偏僻,罕有人烟,我若输给这位凌公子,有姗儿在场,我自然不能耍赖,若是他输给了我,对弈的情形却只有我们三人知晓,也未必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他越想越是苦恼,越想越觉席姗儿有负自己,恍然之间心下一片怅然。
  这时却听到凌紫竹在一旁催促道:“穆兄下又不下,和又不和?是何缘故?”穆青君霍地抬头向他望去,只见他面上大有不悦之意,心中不禁暗道:“想必凌公子已觉自己胜券在握,方才所说和棋云云不过是借个台阶给我下去罢了,这人为姗儿所中意,姗儿自然是盼着他胜我败,如此看来,适才她对我的挂怀未尝便不是想来故意来羞辱于我,哎!我自幼孤苦,家境贫寒,又有什么好处?难道给人家欺辱的还少了吗?”想到这里只觉得心内凄苦难当,随即一股无名怒火猛地撞地到胸口,便再也遏制不住。他当下看也不看凌、席两人,昂然道:“自然要下!”说罢伸手在盒中取过一枚黑子,迅捷地敲在了“平位”二八路上。凌紫竹与席姗儿俱是吃了一惊,随后又均觉不以为然,凌紫竹想:“这人莫非输棋输得气急败坏,怎胡乱下起来了。”席姗儿则想:“师兄这般怕是要是宁为玉碎了!”原来穆青君的这步黑棋居然径直点在了白棋左侧边落上的阵里,便犹如一支孤军奋力杀入了敌人的营盘中一般无二,虽说这块白棋自身也尚未做出两只“眼”来,未必无懈可击,可是这颗黑子毕竟探得太过深入,四周强敌环伺,一个不慎,不免便要有去无回。
  凌紫竹心中本来有气,此刻又见穆青君如此胡闹,登感哭笑不得,他算力极为悠长,目光在棋盘上匆匆一扫之间便已筹划出了数种攻杀这颗黑子的方略,他棋风好斗异常,于是便从其中拣了招最为凶悍的着法,遂于“平位”三八路上敲下一枚白子。穆青君面沉似水,略无停顿,居然弃那颗黑子的安危于不顾,转而又在“去位”六八路按落一子。凌紫竹微微一怔,这步棋显然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沉思一会,觉得倘若置这手黑棋不理,被它轻灵一跳,己方苦心经营的空地不免要损失惨重,于是小心凝神应对了一招。不料穆青君将棋下的轻灵无比,浑似毫不受力一般,飞身又去别处落子,竟又在“入位”六九路下了一着棋,硬生生的碰在了白棋中腹的厚势之上,这步棋看似大拙,实则大巧,其中隐伏了极厉害的后着,凌紫竹“咦”了一声,许久才应了一手棋。穆青君仿佛早已谋划好对策,跟着又接二连三地在“平位”七四路、“入位”八二路、“上位”九七路连下了三着棋,这三步棋竟都点在了白棋形迹的关窍所在上,这三步棋每有一步被他下将出来,凌紫竹的心里都不免要更多一分惊诧,他知道对方落子之处均是自己棋形招法上的弱点,难以发力反击,唯有隐忍不动。待穆青君下完第三步棋后,凌紫竹暗赞了句:“好厉害,我可小看他了。”当下不敢怠慢,审度良久才回应了一手棋。
  穆青君这几着棋下的兔起鹘落,虚实难料,凌紫竹在棋盘中央布下的那道浑厚无比的外势竟尔给他东一碰、西一撞的消弱了许多。初时凌紫竹每走一步棋,穆青君要考虑良久才能落子,然而此刻却情形逆转,变成了穆青君每下一步棋,反要逼得凌紫竹思索半晌。凌紫竹固然觉得惊讶无比,就连席姗儿亦是觉得不可思议。却见穆青君又忽东忽西的走了几步,突然急转而下,竟又去接援起先前遗留在白阵中的那枚黑子了来,轻飘飘的将棋子下在了“平位”三九路上。这一记可谓石破天惊,即便连凌紫竹这样的高傲之人也都情不自禁地在心里为他喝了一声彩。
  原来白棋横在中腹的那道厚势虽看似不可一世,其实内里尚存有缺陷,这一点穆青君早有察觉,而他最初抛在白阵中的那颗黑子也纯系做为投石问路之用,意只在将白棋深藏的弱点牵引出来。他深知凌紫竹棋风刚猛好斗,所下之棋竭尽气力,惟恐霸道不足,所以拟订自己倘若走出这一步棋,凌紫竹势必倚仗中央之厚势下出强手,然而极钢易折,大凡越是强横无摧的手段,其中破绽也越是明显厉害。是以穆青君故意颠倒次序,先行引诱白棋前来“仗势欺人”,而后再行设法运使妙着消抵它那“所仗之势”,待到时机成熟再突然转身反攻,那么白棋当初那手“有势可仗”的好棋此刻就不免要沦落成为一步“无势可倚”的恶手。可倘若穆青君遵循正序,先行消解敌势,再图打入敌阵,那么以凌紫竹的高明见识,势必有所警觉,恐怕反而无法生出什么妙味了。
  凌紫竹也知道自己一时大意中了穆青君子的圈套,但他毕竟经验颇丰,兀自处乱不惊,仔细盘算了一翻后,轻轻巧巧的应了一着棋。穆青君应变仍是极迅,紧随其后还了一招。凌紫竹见这着棋风格质朴,甚为凝重,也不直撄其锋,略一思索,便遁开步伐,远远的走了一手。
  穆青君原本“子寡势微”,却非要“举轻若重”,将棋下得浑厚坚实。而凌紫竹本来“子多势重”,却偏偏“举重若轻”,把棋行得轻灵超然。一旁观战的席姗儿早已看得眼花缭乱,深觉两人所施着法实与自己平时所知的弈道之理大相违背,却殊不知一来二人所使皆是围棋中攻杀角斗的上乘技法,看似你走你的,我下我的,甚是平缓无奇,实则招招针锋相对。二来凌紫竹先前太过冒进,被人攻个措手不及,以至稍微被动,不得不有所忌惮。
  两人又下几步,穆青君率先发难,终于与白棋短兵相接,只将“扳”、“顶”、“扑”、“挖”等诸般近身肉搏的手筋恰到好处的运使出来,竟生生将白棋欲成合围之势的两块棋子从中分断。一干黑子便似一条黑龙相仿,昂首摆尾地从这一丝间隙中破壤而出,挟着一股凌厉力道撞向棋盘中央。
  原本白棋若是中腹势地健全,黑棋这条大龙贸然杀到不免要腹背受敌、进退维谷,可是穆青君已然预见此节,因而事先施展巧劲将这道厚势消去不少,如此一来对于黑棋这块孤子的生路固然补益颇多,对于白棋那几枚被黑棋断然分割的棋子也着实大有威慑之效。
  此时此刻凌紫竹脸上早已再没丝毫傲气,初时对穆青君的轻视之心也已半分全无。他眼睛在棋盘上不住环视,胸中却在飞速筹划对策,想到难处,不免大为懊恼:“我可忒也轻敌,全没料想到此人棋艺竟然精妙如斯,眼看他这条大龙杀到,我若放它离去,无异纵虎归山,恐怕先前所建优势也要付诸东流,到最后要和他一决胜负非得比拼官子不可。可是若强行将它留下,势必要拼个鱼死网破,其间计算繁复无比,非人力所能预料,稍有差池,我的一块棋子说不得反而要被他的那条大龙吞吃,那时胜负立判,再无半分回旋余地……到底是放是留?却也不易抉择……”
  凌紫竹这边正举棋不定,席姗儿那里也是惊讶万分,她原以为穆青君败局已定,认输只在顷刻之间,可是没有想到他竟会如此坚韧,堪堪数十着妙手后又复生奇变,竟然还能将本已劣势的局面搅得混沌不清。她本来对穆青君恼之以极,巴不得他输给凌紫竹,可是方才看到他面如死灰的模样,心内反倒十分不忍。此刻穆青君棋局上略有起色,虽不能就此说他必胜无疑,但至少有了与凌紫竹一决高下的本钱。席姗儿心中仍抱有三分遗憾,可另外七分却都在替穆青君侥幸,她与穆青君原本相识多年,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虽说此刻因故对他岔怒不已,但内心深处终究还是盼着他不要给别人比下去才好。
  席姗儿侧目向穆青君望去,只见他正襟危坐,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涨红,直视棋盘的双目里不断射出腾腾杀气,便如两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相仿,她心中不禁一凛,暗道:“师兄这眼神……怎么……怎么如此凶狠……以前我可从没见过……”便在此时,凌紫竹终于也已下定决心,但见他在盒子里抓过一枚棋子,果断地敲在了“天元”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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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十屿 发表于 2012-12-30 09:05:06 | 只看该作者
  “天元”位坐落在围棋棋盘的正中央上,《史记 历书》有云:……推本天元,顺承厥意。围棋棋盘正中央一点取名“天元”,可见此位乃是一处十分要紧的所在。此刻凌紫竹落子“天元”,便是决意要与穆青君一决生死。他这手棋一经下出,从白阵中突围而出的若干黑子尽皆被封住了归途,倘若不能再行突围或者就地成活,那么这一众棋子尽数被戮无可避免。
  穆青君面上虽然不动声色,棋上却不甘示弱,以强碰强地还了一着,似乎意欲强行突围。
  凌紫竹怎肯轻易放他离去,当下花一手棋紧紧护住了自身门户,以守代攻,无论如何也要斩断那条“黑龙”的去路。
  穆青君略一计较,便驱使己方的黑龙避开白棋的厚势,转身又去冲击别处,凌紫竹立即遣兵来挡……只见他两人你一着我一手地剧斗开来,彼此互为犄角,只杀得难解难分,两人越下越快,棋子与棋盘的敲击之声不绝于耳,一时之间棋盘之上妙着纷呈,教人目不暇接。到最后穆青君的“黑龙”好似一头困兽一般,只见它一路蜿蜒盘旋、横冲直撞,终于瞧准时机将封锁自己去路的白棋撕开一道豁口,探头伸颈便欲逃去。一旁看棋的席姗儿见此情形心中徒然一紧,她深知这盘棋的胜负之数全系这条“黑龙”的死活,眼见到了紧要关头,内心不免大为紧张。她棋力有限,其间穆青君与凌紫竹所下之棋十之八九她倒不明其意,可是两人棋招中所散发出的激烈凶险她却感同身受,她一面盼望着凌紫竹能够取胜为她出口恶气,另一面却又不希望穆青君因落败而太过难堪,眼见两人均势如骑虎,心中不免既是焦急又是矛盾。
  凌紫竹总领全局,于“黑龙”钻出重围这一变数其实早已了然于胸,他十余手棋之前便已开始潜心谋算,为的就是事先有所对策,避免到时被对手攻个措手不及,此刻眼见一切变化全盘落在自己算计之中,甚觉欣慰,于是不慌不忙的祭出准备已久的杀手锏来,一着棋正敲击在双方攻防的要点之上。
  穆青君“嘿”了一声,随即落子如飞,所下的一着棋应对也着实得当,显然他在数手棋之前也已未雨绸缪,并非毫无准备。
  围棋高手预先算清彼此十数着棋的大致走向与变化原也十分寻常,有时双方着数气合,不少应对方略实是势在必行,可是若要在攻杀之际将自己和对手未下的十数着棋的全部变化尽数囊括在算计之中,那便绝非易事了,盖因围棋着法并无常律可循,每一步都可能生出变数,而变数复生变数,实乃千变万化,无穷无尽。
  此刻两人胸中均已有所筹算,所以你一步我一步地走将下去,便仿佛事先演练好了一般。他们渐行渐算,渐算渐远,相互比拼算力,看谁会晚对手一步出现差池,那这一方势必就要早一步便占据先机。两人下到了最后,穆青君的“黑龙”被凌紫竹派遣的一支“奇兵”拦腰拗断;分成两截,“黑龙”的“龙头”兀自反扑回来,堪堪又将这支奇兵远远围绕,而在它之外,白棋先前所铸外势的偏锋恰好自然而然地成为一道壁垒,又远远地将“龙头”绕在当央。
  另外半段“龙身”则陷入重围之中,虽然独有一“眼”未可成活,可是与它毗邻的一大块白方弱棋也并无着落,这十数弱子倘若要呼应外援联络而去原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如此一来黑棋不免要乘这间隙再做出一只“眼”来,既而就地成活。可是若白棋非要孤注一掷力杀黑棋,那也势必将黑棋逼上绝路,迫它背水一战,趋时黑棋定然也要将那若干白子兜入战圈中来个对攻杀气,其间计算繁琐无比,任谁也无把握能掌控局势。
  凌紫竹料敌先机,前者他落子“天元”,便是下定决心要与穆青君一决胜负,此刻出现的局面也在他的筹划之中,如今更绝无回头之理,只是他当初在心中潜筹默算,毕竟不能详尽,只不过隐隐约约觉得下成这般情形似乎对自己颇为有利而已,此刻事到临头,又恰巧轮他落子,于是索性不再多想,偌大一块弱棋不退反进,当先一着棋便直刺在黑棋的要害之上,这一点正是这块黑棋做活的关键。黑棋眼见就地安生已然无望,自然拼命反击,三两回合也将那十数枚白子的归路切断,两快孤棋竟又成了对杀之势。
  此时棋盘上黑白两方势力可谓犬牙交错,千头万绪。穆青君与凌紫竹彼此均有两块棋子被对方所夹攻,这其中当属黑方半截“龙身”与白棋被困孤旅间的缠斗最为紧迫关键。
  凌紫竹粗略一瞥之间觉得对方虽有一只“真眼”怒睁,但自己这块的棋生气也极其长远,搏杀起来未必会吃亏。待到仔细又算,才发现自己的这块棋子恰好比对手的多了一口“气”;围棋之中黑白对杀比的原本就是谁的“气”更多些,多者胜,少者败,此为恒理,此时黑棋虽然比白棋仅少了一口“气”,但差之毫厘,谬之千里,黑死白生的结局便难以变更。然而凌紫竹兀自放心不下,又在心中反复演算良久,直至确信无误,这才在暗暗长出一口气来,默道:“这人棋力果真非凡,竟将我逼到这般窘迫地步,只怕也仅比我稍弱而已,如此看来序盘之时他是故意对我示弱,为的好叫我掉以轻心,哎……可惜他终究算力不及我深,一切图谋不免前功尽弃……”想到这里,悠然的下了一着棋,抢先一步进攻黑方的半截“龙身”。
  穆青君眉稍上的肌肉微微颤动几下,脸色顷刻之间胀得更加厉害,仿佛立即就要滴出鲜血来一般,他缓缓闭上双目,似乎开始思索一件极为难解之事,过了半晌,眼睛缓缓睁开,随即捏起一枚棋子轻轻地落在棋盘上。
  凌紫竹见这着棋来路古怪,心中登时一凛,原来穆青君的这步棋正下在了凌紫竹做梦也想不到的位置上。凌紫竹曾预先估算黑方孤子挣扎应对的种种情形,可谓殚精竭虑,然而在他的计算之中却没有任何一种情况的第一步棋是下在此处的,这着棋走在无关痛痒的地方,既非“攻敌”,也非“防御”,乃是一步大大的“缓手”,是以之前凌紫竹才不将它列入考虑范畴之内,此刻见穆青君倏地将这着棋下出,着实大感意外。他之前曾吃过穆青君的亏,知道他棋术自有诡异之处,生怕再中他诡计,当下不肯有丝毫大意,俯下身子仔仔细细地审视起这着棋来。
  凌紫竹思虑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光景,却始终没有落子,他眼睛紧盯着穆青君刚刚下落的棋子,心中的警惕渐渐变成了惊愕。
  原来穆青君的这着棋看似是一步无甚大用的“缓手”,其实背后竟隐藏了极其凌厉的杀机。凌紫竹心下震惊非常,过了片刻又懊悔不已:“哎……我怎地漏看了这一着棋,当真该死!当真该死!”他心中虽然跌宕起伏,面上却不肯被人瞧出半点破绽,仍旧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凌紫竹聪颖强记、天赋凛然,而后又得名师指教,于围棋上的造诣本已极高,他所以看漏了穆青君的这步奇着实在是因为这着棋本身的技法太过拙劣,甚至连初学围棋之人都会避而不走,却殊没想到就是这样一步笨拙的“俗手”竟能生出精妙绝伦的后着来,正可谓“大巧不工”。几经验看,凌紫竹已瞧出这着棋后面隐伏有一路极厉害的着法,这路棋招共由八步棋组成,每一步都是死中求活的妙手,且一步妙过一步,一步难于一步,其中以第七步最难被人想到,到了第八步却“返璞归真”、“化繁为简”,相较第七步的难比登天而言,竟又变的较为简单易想了。这八步棋一经走出,原本白棋快一“气”率先杀死黑子的局面居然变成为黑棋反快白棋一“气”杀光白子。凌紫竹深知倘若如此,自己棋局上势必回天乏力,再无胜算可言,可是一时又苦于无破解之法。他一面假装作出一幅神态自若的模样,一面却将目光投向右上角上,仿佛已开始筹思边角上的官子之争,其实早已将绞杀一处的黑白两方棋子的形状方位强记脑中苦寻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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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十屿 发表于 2012-12-30 09:06:17 | 只看该作者
  他之所以如此全然是为了迷惑对手,为的是叫对手误以为他不但早已有了破敌良策,更有余裕抽身照应别处。围棋之争本来就是比斗脑力智谋的游戏,棋局上的斗法固然重要,棋局外的斗智也尤甚关键。
  穆青君想出这着制敌取胜的妙手颇为不易,也着实耗费他不少心力,自然不能被凌紫竹的伎俩轻易骗到。他心中赞叹,暗道:“这位凌公子心机果然厉害,且看他如求活!”
  然而一旁的席姗儿却不明就里,她凝神瞧了一会棋盘,隐隐觉得师兄的孤子明明比对方少了一口“气”,却非要硬拼,此刻实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她棋力比穆、凌差得太多,个中玄妙,自然难以领略,心中不免徒生叹息:“哎……师兄方才虽然下出几着好棋,但终究还是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凌紫竹筹思良久,却仍然没有想出妥善对策,无奈之下只好挽袖落子,心中惟寄希望于穆青君的这着鬼斧神工般的妙手其实不过是歪打正着,后续诸多绝妙手段并未料想周全;或是所料所想与正解有所偏颇,只要这八步棋中他有一步棋走错,那自己立时便可乘机起死回生,甚至返败为胜。
  穆青君见凌紫竹终于落子,于是也是跟着走了一步棋;凌紫竹见他这着棋风格严谨,颇具法度,正是自己脑海中盘算已久的那八步棋招中的第一手,心中不禁一沉,只好飞快的应了一招然后静观其变,可穆青君心无旁骛,以快打快,第二步正解又施展出来……
  他二人亦攻亦守,一会功夫便对拆了十余着棋。凌紫竹神态虽然潇洒自若,其实暗地里最是焦急不过,穆青君每走完一步棋,他棋盘上的局势不免就要更糟糕一分,同时心中的绝望也要更添一分,可是他除了故作镇静免得给对方瞧出端倪之外,所能做的便只剩下盼望着对手出现疏忽了。
  两人堪堪又各自下完了六着棋,时逢穆青君落子,凌紫竹的心脏立即狂跳不止,心中暗暗祈祷:“他可千万莫要走对!”他深知自己此局的胜败关键全系于穆青君这一着棋的正误,倘若他能将这最难的第七着棋走对,那么第八着棋便不难想到,趋时黑白两方的死活之数转瞬间便要颠倒。
  可是只见穆青君目光中的精光徒然大盛,面上却好似罩了一层青气。他缓缓将一枚棋子捻起,随后不偏不倚,“啪”的一声轻响,正好敲在了棋盘上那一点最令凌紫竹惊惧的位置之上。
  凌紫竹但觉眼前一黑,身子微微晃了晃,心中徒然叹息道:“哎!终于还是不成……还是不成,我到了这般光景,除了投子认负还有什么好说?”他虽做此想,但内心深处终究还是颇为不甘,手上又有意无意地应了一着。
  穆青君见凌紫竹不过是做困兽之斗,知道自己这一盘棋算是赢下了,心中不觉微感舒畅,随即便要落子,可是蓦然间发现身边的小师妹正用幽怨的目光望着自己那捻有棋子的手,他心中一动,这一颗棋子竟没有立刻敲落在棋枰上。
  穆青君亦凝神向席姗儿望去,只见她脸色黯淡,表情中颇有忧郁之色,而一双水汪汪的妙目始却终不离自己的右手分毫,眼神中更仿佛蕴藏千言万语。穆青君暗自奇怪,心道:“师妹这是怎么了……?”忽然之间心绪转动,其中的道理登时省悟,只觉心头猛地一震,随即拿捏在右手中的棋子“啪”的一声掉落下来,脸色也在瞬间变得苍白,胸中凄零零一片惨然,不禁暗中叹息道:“哎!师妹看我的神情如此哀怨,想必是不想我胜过了凌公子的缘故,是了,她如此看重凌公子,本该如此才对,方才我局势不利,师妹谈笑风生,一如往常,而如今凌公子败在顷刻,她却这般恍然若失……,哎……穆青君啊穆青君!前次都怪你自己不好,得罪了师妹,才有今日之事,平日里师父师妹待你如何自不必说,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又怎好去怨得旁人?一为之甚,岂可再乎?你若当真爱你师妹,便不可拂了她的意愿,再令她伤心不快。”想到这里便要去拾起先前掉落在石桌上的那枚棋子,可是想不到黯然神伤之际,手指也微微颤抖,一时之间竟然抓它不住。
  然而穆青君哪里知道,席姗儿的用心自己竟全然会意错了。原来席姗儿之所以望着他显出忧郁之色,全乃系对他的一片怜惜关切之情所至,席姗儿的棋力相比一流高手而言毕竟差得太多,虽身在局外,但于局中的输赢得失却看得并不如何明朗,更何况凌紫竹的神态一直悠然自得,毫无败相可言,又兼她先入为主,曾算定穆青君的孤棋比对手的少了一口“生气”,因而此时便笃定穆青君已然铸成败局,再难翻盘。她既料知穆青君必败无疑,胸中那口原本就已所剩无多的恶气也消散无踪,剩下的就只有对他的一腔柔情了,她性格本来甚是刁蛮任性,可是对自己这个师兄却一直是又怜又爱,此刻见他棋局之上几经挣扎却终就功败垂成,心中也是十分惋惜不忍,于自己从京城里请来这位少年高手合伙为难于他之事反倒生出几分愧疚来,可是事已至此,再难挽回,惟有在心中默默安慰穆青君道:“师兄!你输一盘棋有什么打紧,即便这位凌公子年纪比你为轻,样子比你俊俏,棋力比你为高又有什么打紧,在我心里任谁也及不上你万一,我方才对你说你若输了这盘棋我便从此不再理睬你的话全是假的,你自幼孤苦,我最是知晓,即使将来天底下的人全都不来理睬你,你又有什么好悲伤好难过?有我一直陪在你身畔,你便不会觉得寂寞……”她这边兀自柔肠百转,穆青君那里却已下定决心,拾起了落在石桌上的那枚棋子,缓缓的下在了棋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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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十屿 发表于 2012-12-30 09:06:39 | 只看该作者
  凌紫竹本拟穆青君这一着棋走将出来便投子认负,可是蓦地眼前一亮,原本已如一潭死水的棋局居然又乍现生机。他欣喜若狂,暗叫了句:“惭愧!”甫下一子。穆青君脸色极其难看,眼帘低垂,默默还了一着。谁知凌紫竹却得理不饶人,揪住穆青君的这步错着连连发难,源源不断的妙手好似连珠介般涌出。只见他在棋盘上忽虚忽实,小巧腾挪,一翻鏖战之后,竟然令自己的孤子无中生有地团出了一只“眼”来,这样一来,两人几经角逐,双方原本势如水火的两块棋子竟然相互遏制,成了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双活”。
  围棋中的所谓“双活”,并非真活,乃是指黑白双方孤子相互对攻逐杀之时,所构成的一种彼此谁也奈何不得谁的奇势,任哪一方想要先一步“杀死”对方,都势必反被对方先一步“杀死”,所以尽管两方相持不下,却均可确保不被杀死,故称“双活”。
  凌紫竹能起死回生固然深感侥幸,一边的席姗儿也大为疑惑,她原本只道师兄偌大一块棋子转眼就要被屠个干净,可没想到两人下到最后竟成了“双活”之势,心下还满以为是凌紫竹对师兄有意相让,不禁颇为感激。
  凌紫竹逃过一劫,再无甚顾虑,回过神来谋划起如何对付穆青君那半截尚无着落的“龙头”来。他先前所派遣阻断黑棋的那支“奇兵”亦被黑方“龙头”钳制,略有安危之虞,惟有以攻代守方能解一时之围。于是一步当先,在棋盘另一端再次挑起战火。顿时又有两块棋子杀到一处。穆青君只是小心应对,气势上已大不如前,凌紫竹却越战越勇,如癫如狂。不几着棋便反客为主,数着之后竟将黑棋攻的左支右拙,手忙脚乱。
  黑白两块孤棋你追我逐,没过多久又相互将彼此逼上了绝境;到了非杀死对方才能自保的地步。此时的凌紫竹实如着了魔一般,胸中血气翻滚,神情亦是斗志昂扬。他的棋风本已十分霸道,此刻更变本加厉,杀意好似潮水一般不断地涌上头顶,双眼虽布满了血丝,心中却兴奋的不可名状,所下的每一着棋都力争要置对手于死地,而他每走完一着棋,心里便会多一分畅然痛快之感。
  两人下着下着,就在凌紫竹以为自己胜局以定的时候,穆青君却忽然在“去位”九五路轻飘飘地投下一子,竟硬生生地在两快孤棋的交壤之处团出一枚“劫争”来。此时两块孤棋相互胶着渗透,本已错综复杂到了极点,又兼双方都与外围的“敌军”纠缠不清,本来便已存有两枚“劫争”尚无分晓,此时再添一枚原本也不过是错中生错、乱上加乱而已,可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着棋,却凑成了围棋中的一个千古难逢的奇数。
  凌紫竹初见这一着棋时也并不如何在意,待到要去落子时,这才忽然领悟其中玄机,只惊在当场不能动弹,手中这一枚棋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到盘上。他痴痴的看了棋盘许久,眉头时皱时舒,表情忽阴忽晴,他那只捏着棋子的手几次抬起,却又几次撂下,如是数回,终究还是不能甘心,于是先行一步提起一枚“劫争”。穆青君却似早有预料,不去寻找“劫材”反击,竟然去提起了第二枚“劫争”来。凌紫竹想了一会,知晓自己先前提起的那枚“劫争”无法消弭,而穆青君此刻提起这枚的“劫争”却又万万不可被他先行消解,无奈之下 ,只好再去将第三枚“劫争”提了起来,可是他这里一颗棋子刚刚从棋盘上拾起尚未放入盒中,穆青君那边却又复将他最早提起的第一枚“劫争”给反提了回去……如此一来,这三枚“劫争”竟成循环之势,被他二人提来提去,此起彼伏,直如无始无终、无穷无尽一般……
  席姗儿看到这里心中先是惊诧莫名,随后顿有如释负重之感,暗道:“想不到这盘棋最后竟以‘三劫循环’了局,看来今日的棋局是分不出胜败了,想必凌公子为了保全师兄的颜面有意容让,此事一了,我可要好好谢他一谢。”
  原来这“三劫循环”也叫“金井局”,又称“三劫局”,乃是围棋中极为罕逢的一种情形。倘若对局当中同时出现三枚关系全局胜负的“劫争”,且均都不能被主动化解,那么便要迫使对局双方互不相让,在这三枚“劫争”之间轮回往复,永难脱身,最后不得已惟有和局,可是这“三劫循环”却可遇而不可求,在古往今来诸多名家高手的对弈棋谱当中亦是极为少见,然而无论哪一盘棋,若是凑巧出现此种情形,大抵便可流传后世,成为震古烁今的名局。
  凌紫竹兀自又走了几着,却见面前的穆青君用手撑着石桌缓缓站起身来,冲他抱了抱拳,轻轻说道:“凌公子,我们再这样提将下去,这盘棋只怕下到明早也得不出结果。”
  凌紫竹脸色沮丧至极,他又凝望棋盘片刻,终于站了起来,点了点头,道:“不错,这是三劫局,当算和棋,我们自当另寻个日子再下一盘,好分个胜负!”穆青君惨然一笑,心中暗想师妹芳心已然都给你赢了去,棋盘上的胜负又算的了什么!嘴上却说:“凌公子如此年轻,棋艺造诣便已精妙如斯,当真难能,在下佩服的紧,我象你这般年纪时可万万不是你的对手,今日之局,虽是和棋,实则却是在下输了。”他说完这翻话,转过身来望了望身边的席姗儿,然后慢慢从身上摸出一块玉佩,一边细细打量,一边不住用手摩挲,目光中慢慢流露出温柔安详之色。
  席姗儿见这块玉配色泽温润,质地良美,认出正是自己一年前的“七夕”之夜送给穆青君的礼物。虽说是礼物,其则与定情信物无异,又见穆青君把玩这块玉配的神情,心中不免略感羞涩。
  原来那一年正逢“七夕”,穆青君受邀去席府陪师父席昌阳饮酒,其时他与席姗儿尚无婚约,相见多有不便,于是便在席间偷偷唤来席姗儿的贴身丫鬟,托她将一盒竹露馆的上等胭脂转交给自家小姐。却不料待到酒筵结束他正欲告辞离去时,那个小丫鬟又兴冲冲的从后院跑出来,掩着笑将一件事物塞到他手中,然后便咯咯笑着跑了开去。穆青君微感诧异,待到将这件事物举到灯下仔细观瞧,这才发现原来是一块羊脂美玉雕制成的配坠,料想此物乃是席姗儿回馈自己的物件,登时欢喜莫名。他爱屋及乌,对这块玉石配坠自然亦是十分珍视,从此更是常带左右,从未离身。
  今日穆青君将这块玉配取出,旁人实不知他是何用意。只见他又端详了好一阵,这才依依不舍地将玉佩轻放在席姗儿面前的石桌上,然后勉强微笑道:“师妹,这块玉配我今后不能再留在身边了,这就还给你罢,我盼着你和凌公子……”他本来要说“我盼着你和凌公子早结连理、白头偕老!”之类的话,可是说到一半,胸口忽然一痛,后面的话竟尔再也说不出口。
  席姗儿心中先是一震,继而有些羞恼,怒道:“师兄,你说什么……”可是语到中途猛然省悟左右还有外人在场,一些话实不便多说,于是当机立断连忙闭口不言,同时右手迅速将这块玉佩从桌上取来收入怀中。心中却负气道:“这呆子怎好当着外人如此胡说八道?想必是吃凌公子的醋了,哼!竟把我送他的玉佩还给了我,你今日还我,难道明日我就不能再送到你手中?我的一片心思你又知道些什么?”但转念之间,又觉师兄既然肯为自己吃醋,岂非恰恰说明他对自己甚是关心在意?如此一想,心中气苦之余,又不免多了几分女儿家的柔情。
  席姗儿这边兀自想着心事,穆青君那里却不愿在此多留片刻,只向凌紫竹拱了拱手,道了句:“告辞!”便摇摇晃晃的向门口走去。待到席姗儿回过神来时,他早以相去甚远。席姗儿想要唤他,可当着凌紫竹的面终究没能叫出口。她望着穆青君那瘦弱单薄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不禁怜意大增,恍惚间想起数月前的往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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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十屿 发表于 2012-12-30 09:06:55 | 只看该作者
  原来在数月前的清明前夕,席昌阳亲口许诺了穆青君与席姗儿的婚事,两人相识于少年,早已互生情素,此刻定了名分,自然皆俱欢喜。那一日穆青君来到席府,欲邀席姗儿三日后一同去白云山踏青交游,席姗儿喜出望外,自然无有不允,于是两人约定于三日后的卯时在洛阳城东门集合,然后再一同赶往白云山。可是到了那天约定的时辰,席姗儿早早来到东门,苦等了近一个时辰却始终没有见到穆青君的身影,她一气之下返回城中,一路只寻到御风斋去,却见穆青君正在屋中与人对弈,她从小到大不曾被人爽约,又几时受过这般委屈,盛怒之下,踏步上前去不由分说一把掀翻了穆青君的棋盘,棋子顿时叮叮当当洒了一地,然后不顾穆青君的解释就头也不回地顿足而去,至此才有了她去京城散心;从而巧遇凌紫竹;既尔用激将法将他激到洛阳城与穆青君一决胜负的一桩桩后事。
  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席姗儿忽然觉得师兄固然有错,但自己当初做的也未必全对,何况今日若不是凌公子有意容让,以师兄骄傲的脾性,想必要出丑不小,而这一切实乃系自己处心积虑的设计所至。她想到此处略感歉然,心中长长叹息道:“哎!今日之事或许是我做的太过,看来需寻个时机和师兄好好说明一翻,叫他不要怪我才好,哎!可是我的一片良苦用心又有谁能知晓?师兄啊师兄!当日我那样恼你,你真以为我是怪你不守信约吗?你我认识时日非短,我知道你从小便并无它好,唯独喜爱下棋,只要有棋可下便是天大的事也会抛在脑后,我当日之所以掀翻了你的棋盘,乃是怪你在乎围棋胜过在乎我……”
  
  穆青君即出了荒宅,只觉胸中空空荡荡无有一物,浑然找不到来时路径,他索性这样一路毫无头绪地走将下去,只想走的离师妹和凌紫竹越远越好。走着走着,忽然心里悲不自胜,只想放声大哭一场才好。他这半月来有苦难言,本已颇感委屈,今日又见师妹移情别恋,更是恨不得立时死去,可是一想到凌紫竹的品貌身世,复又反观自己,便登时觉得气馁无比、既而万念俱灰,他苦苦一笑,口中喃喃道:“……我有什么好……,我有什么好……”连说了两句,猛觉胸口一阵闷痛,接着嗓子一阵腥甜,“哇”的一口鲜血喷将出来。他方才与凌紫竹奋力对弈实已竭尽全力,此刻又自怜自伤,不免心神憔悴,以致呕出血来。穆青君一口血吐出,便觉身子有如负了千钧之物一般沉重,而脚下却轻飘飘的好似踩在云中,他心中自知不妙,伸手要去扶路边的一颗小树,可忽然眼前一花,恍恍惚惚间竟然看到在不远处那五颜六色的山花丛中;小师妹正兴高采烈地挽着凌紫竹的手臂向他这边踱来。穆青君一惊非小,随即省悟:“莫不是我眼花了。”可是眼见两人越走越近,模样也越来越真切,哪里还有半点怀疑,心下不禁慌乱万分,口中想叫:“不要过来,我不想让你们看到我这副狼狈模样!”可是喉咙只“咕咕”作响,却说不出半个字来。惊急之下,又是一大口鲜血呕出,身体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慢慢跌倒在树旁,竟尔再也站不起来……
  
  荒宅之中,席姗儿对呆望着棋盘的凌紫竹说道:“凌大哥,我可要好好谢你!”凌紫竹回过神来,问道:“谢我什么?”席姗儿道:“我要谢你肯来洛阳与我师兄对弈,更要谢你方才手下容情保存了我师兄的颜面,你且放心,我们之前的约定照旧,这棋虽和了,但银子自当一分不少的奉上。”凌紫竹脸色微青,冷冰冰的说道:“我没有让你师兄,下成和棋全凭他自己本事,我又不曾赢过他,还提什么银子?”席姗儿心中诧异,暗想:“这人性情当真古怪,明明是他让我师兄却偏不承认,也罢,回头我差人把银票送到他住处,莫失了礼数便是。”想到这里,笑道:“凌大哥,天色也不早了,门外候有马车,我们这就一起回城吧!”凌紫竹向她摆了摆手,道:“你先去罢!我再呆片刻就回!”他心中想到方才的棋局,不禁一片茫然,寻思:“这个穆青君真是神乎其技,能把败局逼成和局实在玄妙至极,我比他不如,如此看来,他方才实不该下出那步错着,若说他一时疏忽,却也不象,如果他当初没有下错,我的一大块棋子立时就死,他全盘融会贯通,又哪有后来的和棋?莫非是他有意让我?可是……可是他又为何要让我?”他摇了摇头,想不出所以然,又跌坐回石椅上,眼睛登时被桌上的棋局所吸引,再也挪不开分毫……
  席姗儿看到他这幅样子,心中不免失笑,暗想:“看来这人和师兄一样,都是于棋道上十分执着之人!”见他执意不走,也不便多说,只好道:“凌大哥,那我可要先告辞了!你也莫在这呆得太晚!”凌紫竹目光不离棋盘,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席姗儿迈步向门口走去,没行几步脑海中便又鬼使神差地浮现出师兄穆青君的模样来,不由得甚为挂念,恨不得插上一对翅膀立刻飞到他身边去才好,同时心中感到一阵甜蜜。这时天色已近黄昏,日头渐渐西斜,一缕夕阳光辉透过斑驳的木影掠过她白皙如雪的脸颊,顿时姿颜如花,娇美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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