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谈之秋

李照看余小桥一脸同情，估计他跟辰旭想到一块去了。李照很会安慰人，可惜他安慰的方向出了错，所以对余小桥一点用都没有。
　　余小桥是真的哭够了，才停了下来。
　　
　　辰旭一直觉得余小桥很死板，很倔强，他一直将余小桥摆到跟自己平起平坐的角度上来相处。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余小桥还是一个需要别人保护的小孩子。
　　
　　余小桥听李照支支吾吾说了半天，才弄懂原来今天是这个身体的生日。其实余小桥对这件事倒一点感觉都没有，有的也最多是对这孩子的同情罢了。不过看李照和辰旭小心翼翼的表情，余小桥知道这两个人是不想触及到自己的伤心事——虽然这件事她倒是一点不怎么伤心。
　　一个居住在孩子身体里的灵魂，或多说少的对这个孩子有着异样的怜悯，今天，就算替这孩子过完生日吧。
　　
　　不过……
　　“小桥，不过来吃蛋糕，在一边写什么？”辰旭走过去一看，这棋疯子又在画棋谱，他顿时感到无比头疼：“喂！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不行！”余小桥的口气坚决无比：“这是一个人今天送我的生日礼物，我要保存一辈子！”
　　这份特殊的‘洗礼’，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辰旭这几天很无聊，似乎除了睡觉吃饭，就没他什么事了。他甚至开始怀疑棋院是不是把自己踢到这里来混时间的。
　　
　　“奶奶的……就这样一个鸟地方，当初还要争着来……”辰旭想起了宇轩，那个实力强大但充满悲哀的少年，终于忍不住暴了句粗口。
　　想起宇轩，辰旭有点内疚，如果那家伙从此不再回来，那么辰旭也许会一路杀到黑龙江去。辰旭想得出基本上就做得到，虽然那件事辰旭根本就没必要感到内疚什么的。因为他也是个有娘生没爹教的孩子，所以他更理解宇轩的感受。可惜那家伙命不好，没不想本天才当年在重庆混江湖，随便混混都能碰到个老师，想到这里，辰旭是笑得很傻很幸福。
　　一直以为自己经历过很多一般人没有的人生，但没想到自从自己当了职业棋手后，碰上的家伙一个比一个特别……唉，本天才五最之‘最’特别的存在……看来要除掉咯……
　　辰旭就这样发着对他所谓‘人生’的感叹，瞎逛了一圈后准备回去再做做白日梦。
　　
　　其实辰旭是可以在天目道场各个交流大厅去参加一些由韩国驻院棋手很的一些交流比赛的，这些比赛虽然不是正规比赛，但每个棋手参加的积极性都很好，倒也办得有模有样的跟正式比赛也就差不多了。唯一的不同就是这种自行组织的比赛是没有任何奖励的。不过这里几乎没人去在乎那么一点奖励，这种比赛所累计的经验就是每个人对大的奖励。
　　不过辰旭一来语言不通，虽然围棋是手谈，但语言不通还是给会让他感到别扭，毕竟辰旭可不是余小桥；二来辰旭脾气实在不太适合跟别人打交道，这点从只要是重庆业余围棋界听到辰旭这个名字就咬牙切齿的程度就能看得出来。
　　
　　“所谓啊……人生就是混日子啊混日子”（后来发现这句台词有点熟，不正是本人不爽时候的口头禅吗？= = 好吧，请无视偶吧，难得偶的友情客串……）辰旭唱歌跟他下棋的时候坐姿有一拼，好在他这方面还有点自知之明，只会在没人的时候哼给自己听。
　　
　　辰旭实在无聊透顶了，回到房间翻了翻都要翻烂的围棋杂志，然后倒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后，突然坐了起来：“我好可怜啊！”
　　他3个小时前才睡醒，现在要是睡得着才有鬼！
　　
　　现在小狂人开始坐在床上开始了思考——
　　下去找那群外国人？PASS！难道要他辰旭很友好的伸出手说你好我是中国的辰旭所谓艺术无国界都是围棋界的棋友就让我们来一场无悔的对弈吧……这么白痴的台词和动作岂是他这种天才做得出来的！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以辰旭的语言，应该是只过去二郎褪一翘，双手一横抱：你们哪个实力最强，来跟我玩玩，本天才是来踢馆的……哦，也不对，这里不是棋馆……咳……算了，反正都PASS了。
　　
　　找李照？想都不去想，不是他的警告，现在本天才早就玩得翻云覆雨了！之所以辰旭现在这么无聊，大半都是李照那个老头害的！
　　
　　再加上他真不愿意去找余小桥那个小疯子去下棋……虽然余小桥会很乐意跟他来一盘，但他觉得跟余小桥实在太累，稍微一点不顺她的眼就会引起这丫头的不满，比如说自己那种潇洒不拘一格的坐姿……要知道他老师谭弈现在不知道吃做什么药，可是对余小桥的话百信无疑。
　　就这一点，就点住了辰旭的死穴。
　　其实余小桥是真的不喜欢拿人家的老师去压别人，可没办法辰旭只怕他老师一个人，加上这家伙偏偏又是个闯祸的天才。
　　
　　可现在自己好像除了这两个家伙是熟人，其他的认都不认识……辰旭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找余小桥，因为余小桥这家伙似乎人品比较好，尤其是在围棋方面，跟她在一起一般都能遇见一些有趣的事儿；如果自己要出去玩，要是李照问起来，拉上她还能抵个挡箭牌……何况那家伙单纯得可以，连哄带骗的不难搞定！
　　而且辰旭早就摸透了余小桥的个性了，其实只要自己不要太过分，余小桥就算抬出老师来压自己，也不会让他老师知道的，毕竟余小桥不是那种喜欢打小报告的人。
　　
　　辰旭决定后，立刻从床上跳起来。他刚刚才在天目道场逛了个遍，所以他肯定余小桥在自己房间里。虽然余小桥这个时候不跑出去找人下棋让辰旭有点奇怪，但他没有多想。毕竟一个人最快可以在一分钟内变化几十种表情、做出几件与平时与众不同的事，要是什么事都想得透透的，那岂不是要累死？这也太不符合小狂人的风格了。
　　
　　辰旭猜得不错，余小桥就在房间里没出去。辰旭进去后看见余小桥正对着一盘棋。有时候辰旭在想如果自己有余小桥一半的努力，是不是就已经成为世界一流高手了？不过这么没面子的事辰旭也只会在心里想。不过很快辰旭很快就想开了：毕竟自己是天才嘛，天才要是太努力，是很不正常的！
　　辰旭自我安慰的水平不错，只是没什么说服力——除了说服他自己以外。
　　
　　“小桥，为什么闷闷不乐的？”辰旭发现余小桥的表情很怪，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心情一定不怎么好，因为这绝对不是高兴的表情。难道还没有从前几天的‘生日感怀’中恢复过来？辰旭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其实余小桥是一个言语不多的人，有时候跟她相处还真要多想想，关于这点仙晓寒就做得很好，余小桥有时候都在怀疑仙晓寒是不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不过辰旭嘛，这家伙是从来都没有想到点子上。
　　
　　“没什么……”
　　余小桥听见有人敲门的时候，她几乎是跑到门口去开门，看见是辰旭，她没来得一阵失望，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见辰旭盯着那盘棋，余小桥更是反射性的快速走到棋盘前，一伸手就抹乱了一片黑白。
　　将棋子抹乱后，她才回过神来：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78章：老人
　　“孔老师，我进来了，还有秀英也来了”高永夏现在这个样子，让人很难将那个玩世不恭又带着一丝傲慢的青年联想到一起。
　　“您好，孔老师。”洪秀英打完招呼后，坐到一边。虽然他很少见到这位老人，但洪秀英知道，连永夏都肯尊敬的人，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人。
　　
　　洪秀英不是他不想来多见他，而是他一般见不到。
　　因为这位老人，喜欢安静，所以他平时不见人。除了下棋落子的声音，他不喜欢听到其他。高永夏很了解这位老人的脾气，所以他很少来，更少带人来。
　　
　　高永夏坐了一会儿，然后他站起来准备离开，这是他与老人多年相处的一个习惯，悄悄的来静静的走。
　　但这次不一样，老人开了口，这是一件太难得的事了，洪秀英更是第一次听老人说话——要是没高永夏的肯定，他一定会以为这位老人是一个哑巴。
　　
　　老人似乎很少开口说话，他张了张嘴，带着浓浓的鼻音：“人啊，越老就越怕死，看一眼，就少一眼吧。”老人说的是中文，而且还带着一种地方的口音。
　　这一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却让高永夏的表情瞬间变得奇怪无比，那是一种有点恼怒又十分不舍，带又着一点疑惑的表情。
　　
　　老人连看都没有看高永夏一眼，他继续道：“你今年20岁了吧？我20岁的时候，刚走出朴实的故乡，来到这个花花世界……时间这个东西，荒唐啊！”
　　“你已经能够在棋盘上打败我这个老头子了，后生可谓啊……”
　　
　　这时候高永夏终于忍不住了，他打断老人的话，语言有点急促：“孔老师！如果您当初愿意加入韩国棋院……您肯参加各大赛事，您的实力又怎么会退步！？”
　　老人来到这里后，出于感恩或者又出于一种心灰意冷的心境，他大多时候都在做围棋教学，老人当时的实力毋庸置疑：从事教学这么多年，棋风已经早就没了菱角；但就算如此，以高永夏现在的实力，想赢眼前这位老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老人沉默了，他把头转了过来，他转得很慢，让洪秀英都替他担心——担心这位连转个头都显得困难的老人家会突然猝死。
　　不过他有点明白了，永夏为什么会突然要求学习中文而不是日文，要知道中文是这个世界上难度颇高的语言之一。
　　
　　“不要不知足，常言知足常乐，能在和平年代下棋，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孩子。”老人似乎想起了很遥远的事，平静中带着一点感怀：“我要谢谢你们，收养了我这样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还给了我一个客寮的身份，我在这里下棋的时候，的确很快乐。那时候，……不太平，……那时候……不太平，不太平……到处都在整人啊……”
　　
　　高永夏能够理解，老人的过去还有老人的来历他都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慢慢地由浅至深的了解透彻……所以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位老人还要回去。看了看老人残废的腿，高永夏试探地问道：“您恨吗？”
　　这句话高永夏曾经在心里问了何止一百次一千次，现在他觉得，要是再不问出来，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现在只想在死前看一看祖国的大地，闻一闻故乡的土。”老人的回答听起来有点答非所问，但高永夏已经知道了答案。
　　“永夏知道了……我会为您安排的，您准备什么时候走？”
　　老人的声音有点激动：“越快越好……越快越好……晚了，我怕没有时间了！”
　　
　　高永夏在老人一提出要走的要求的时候，就知道老人实在不想留下来了，人在晚年，对故乡的思念往往强烈得让其他人感到不可思议，连老人这么多年来如此淡漠的个性……高永夏第一次见老人在无关围棋外之事如此激动。
　　
　　淡漠，这让高永夏想起了余小桥。虽然只跟余小桥接触过一次。但这时候高永夏觉得余小桥跟这位老人十分相似，这种感觉十分强烈。他考虑了一番，最后没有将余小桥的事告诉老人。既然孔老师已经快要走到最后，自己何必又去说这些，就算说了又怎么样？除了挑起老人一点兴趣外什么都改变不了。
　　
　　那个孩子不知道现在怎么样？高永夏想起了余小桥就不免多想了些东西，比如那孩子有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不过眼前孔老师要走，高永夏没了再想其他事情的兴致，余小桥这件事，就被高永夏深深地压了下去。
　　
　　洪秀英不知道高永夏与老人有什么关系，如果说师徒，那么永夏曾经亲口否认。他只知道永夏曾经不止一次地提到过：
　　没有孔老就没有现在的我。
　　这样的关系怎么看都像师徒，可偏偏高永夏否认了。
　　
　　“小桥，我问你，你刚才为什么不给我看那盘棋？”辰旭知道余小桥心情不好，也知道她一定不希望听到自己这个问题，但余小桥那种举动太反常了，所以辰旭从刚才到现在就好像有无数只小手在他心里扰痒痒，他终于忍不住还是问了。因为辰旭知道余小桥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也许跟那天她在生日的时候记录的棋谱有关，因为余小桥那时候的表情，居然透着一股恨意。
　　能让好脾气的余小桥发火的这种地步，辰旭想想就感觉可怕。所以辰旭不光出于好奇心，还出于关心，因为不管怎么说，既然余小桥是他认定的朋友，那么朋友有事，他辰旭岂能坐视不管？
　　
　　其实余小桥不是在恨其他，而是恨自己不争气，恨自己后知后觉。那种觉悟让她很不服气很是痛苦，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输棋有时候会这样痛苦。
　　她是在恨自己居然会在那种情况下输在自己最为得意的招数上，那种刚刚有了希望结果自己就被自己所谓的希望给扼杀的反差，让她透不过气。
　　更是恨自己后知后觉，那样一盘被控制的对弈是一个自己围棋史上的污点，因为那违反的围棋的常理——都怪自己实力太差，太不争气。
　　
　　“……你，你不愿意说，就算了……”辰旭立刻就后悔了，因为余小桥周围的温度就好像突然下降了20个点。辰旭立刻与身边低着头的余小桥拉开一段距离：要知道内向的人发起脾气来，可是会火山爆发的；尤其是身边这个家伙，绝对超高级的火山。
　　
　　余小桥没有火山爆发，因为毕竟过了好几天，再怎么也能稳定下来了。
　　“辰旭，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些秘密吧？”余小桥道。潜意思很明白：就是不想告诉你，你别问了！
　　“知道了！知道了！”辰旭点点头，就算余小桥不说，辰旭也不想再问了。他抬头看看前方，突然双手一拍，指着前方：“啊！找到了！”
　　余小桥顺着辰旭的手看去，虽然韩语她的确不懂，不过还是看出来了，这地方应该是一个围棋道场。
　　一时间，余小桥有种立刻掉头就往回走的冲动。
　　
　　辰旭一把拉住余小桥的胳膊：“唉，其实真不是特别想来的……”这家伙嘴巴上说不是特别想来，但却拉着余小桥大步往前走，余小桥哪里挣得过辰旭，只好口头上警告：“辰旭，你要再敢捣乱，我这次一定给谭弈老师打电话！”
　　让余小桥给谭弈打电话后果就严重了，因为以余小桥的个性，能逼着她打电话，谭弈是想不用想直接会先把辰旭的耳朵扭三圈。
　　这个威胁对辰旭还是满管用的，他一下子就将手缩了回去。
　　“那个小桥啊，你看都走到楼下了……”辰旭用哄小孩子的语气道，声音温柔得让余小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没个商量。”余小桥转头就走。的确没得商量，余小桥又不是笨蛋，辰旭一而再再而三地故技重施，余小桥再上当就是笨蛋加白痴。余小桥是把辰旭的本质给摸得透底，这时候任凭辰旭说破嘴皮子，余小桥也不会甩他。
　　开玩笑，才被李照警告了几天啊？又跑出来找麻烦。辰旭无非又想跑去踢馆什么的，所以余小桥当然不会头脑发昏地陪着他发疯。毕竟以他们职业棋手的地位和实力，跑去人家业余爱好者聚集的地方去踢馆闹事，实在是不可理喻。虽然现在业余界好手如云，不过跟跟职业高手相比，尤其是像辰旭和余小桥这种在职业界还不算差的棋手相比，那绝对是差了一个档次。这并不是因为业余爱好者就比职业棋手笨或者缺少热情，而是围棋界的赛制决定了这一切。
　　余小桥不明白为什么辰旭会如此喜欢踢馆，反正现在她对辰旭很头疼，这孩子的性格也太皮了点。
　　
　　不过余小桥还没走几步，就被人叫住了。
　　“还真是你，真难得，你们都走到这里了，怎么不上去？”说话的是雷元朴，看起来雷元朴对余小桥在上次北斗杯‘侥幸’赢了他还耿耿于怀，所以口气并不算友好，不过也不是太糟糕。
　　不过余小桥只是盯着他，并没有做任何的表示，雷元朴一愣，这才想起来估计是语言不通的问题，他用英文试着再说了一遍，虽然不指望这小丫头能听懂，但她身边的少年至少能听懂吧。
　　其实雷元朴估计正好相反，辰旭以前是一个小混混，学业能好到哪里去？他也就只会中文而已。倒是余小桥，前世虽然她文凭并不高，但学习方面却十分认真，只要语法不算难，英文对她来说没多少问题。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余小桥用英语问道。她这句话接的有点答非所问，但也难怪余小桥会这样问，因为职业棋手跑到业余爱好者中去玩的事在她认知的围棋界来说十分少有。余小桥还在纳闷，难道雷元朴也跟辰旭有一样的爱好？
　　“为什么不能来？”雷元朴觉得余小桥问得很奇怪，在韩国一些职业棋手到一些道场下棋是很正常的事，更有三五一群的职业棋手经常跑到棋社去玩。
　　
　　余小桥猛地想起这已经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她摇了摇头，有点无奈和伤感：“没什么，在中国很少有职业棋手会跟业余界接触……”说到这里，余小桥突然想到韩国围棋界一直能够领先中日两国的原因，估计就是在这点吧。业余界是职业界的基础，而中国和日本的围棋界，业余爱好者跟职业棋手的断层相差太大，基础不扎实，整体水平当然提不上去。
　　
　　果然雷元朴颇有点得意的说：“你们太自闭了，你们的高手一个个就知道关起门来做自己的事，最多只对自己的几个弟子尽份心思，虽然你们的高手是很强，但也就说明你们的断层大！难怪中日两国的顶尖高手都是一些老头子……算了，不说这些了，上来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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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的确太过自私了，集体研究意识太差……看了看辰旭，余小桥开始有点支持这家伙的一部分想法，不过辰旭那种方法可行不通，余小桥敢肯定，辰旭随手棋这个毛病，估计就是因为他太喜欢跑去跟自己实力差一大截的人厮杀而留下的。
　　
　　“小桥，你们在说什么呢！”辰旭有点郁闷，觉得回去是不是要补习下英文，毕竟自己英文成绩再怎么烂，但要是连一个十一岁的孩子都比不上，这也太丢脸了。
　　“哦，这是韩国的职业棋手雷元朴，他叫我们上去坐坐。”余小桥现在已经不是太反感辰旭拉自己来这里的事了，所以她默认了辰旭的做法，只要辰旭愿意上去，余小桥就会跟着他上去。
　　
　　“他是职业棋手？”辰旭看了看雷元朴，这大块头怎么看都像一个保安。不过听到后半句辰旭立刻咧着嘴笑了，他最近都要闷死了，要是再不让他玩，他估计会闷疯掉。
　　看着大叫一声就往上冲的辰旭，雷元朴有点疑惑地看着余小桥。
　　“咳……那是辰旭，跟我一起来学习交流的。”余小桥都替辰旭感到难为情。
　　“哦，他满有趣的。”雷元朴看着辰旭的背影若有所思。
　　
　　余小桥跟雷元朴走进这家道场的时候，才发现里面不是一般大。里面显得不算十分安静，因为有许多小孩子三五一群嘀嘀咕咕地讨论；虽然他们讨论的声音不算大，但人一多听着就有点吵闹了。雷元朴解释道：“这边是棋友们交流的地方，进去是要付费的……那边是培训教师，接受培训的小孩子有时候也会跑到这边来玩，当然他们是不用付费的。这里的老板是一个退役的高手。”
　　
　　余小桥理解地点点头，能在天目道场附近开道场，老板要是没有一定的实力是做不下去的。
　　
　　“对了，日本两位来参加交流活动是棋手也来了，黑羽你我都应该认识，另一个是井上茂。”雷元朴看余小桥的眼神似乎在说你们中国这两位真够保守的，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来了都几天了才跟人家日本的棋手接触，还要我来做解释。
　　
　　余小桥有点尴尬，因为余小桥跟高永夏一弈后就一直将自己锁在房间里极少出去，而辰旭又不喜欢跑去跟陌生人打交道——这倒不是因为辰旭腼腆，而是这家伙被警告后就不敢跟别人接触，他只是不喜欢跟别人打交道，可是很喜欢去挑衅别人。
　　
　　“啊，小桥，这里。”辰旭大声打招呼吓了余小桥和雷元朴一跳，这里可比不得大街上，辰旭这样肆无忌惮地大声说话搞不好会引起公愤的。
　　余小桥快步走到辰旭身边，低声喝道：“你就不能小声点！”

79章：三国精英小集团
　　“你就不能小声点！”余小桥低声喝道。
　　辰旭吓了一大跳，他不明白为什么余小桥会突然对自己发脾气，他显得有点委屈，一副幽怨的样子，看得余小桥一阵冷战。
　　当然，幽怨的神情是辰旭夸张的表情，他只是跟余小桥开开玩笑罢了，不过看余小桥这个样子，看来以后还真是别没事找这个完全没有幽默细胞的棋疯子开玩笑，连自己都觉得很冷。
　　弄清楚原因后，辰旭摆摆手，满不在乎道：“你看这里就一个闹市场，五十步骂百步，无所谓拉！。”
　　余小桥暗自好笑又好气，这家伙还来什么五十步‘骂’百步，自己有骂他吗？她冷冷地说道：“50步总比100步好。”
　　“是是是。”虽然辰旭嘴巴上说是，但看他的样子，余小桥知道这家伙根本就没听进去。
　　
　　雷元朴不懂余小桥和辰旭在扯什么，别说雷元朴没听懂，就连站在一边的黑羽田井也没听懂，什么五十，一百的，他最多也最多只听说过有五十步笑百步的说法，还没听过五十步骂百步的说法。
　　
　　黑羽田井在辰旭进来的时候还没怎么注意，但听他说话才知道辰旭居然是中国人。这里似乎就黑羽田井一个人懂中文。辰旭虽然是个惹事的天才，但遇到连余小桥都忍不住想要拿来开开玩笑的直肠子少年黑羽田井，却让他感到臭味相投的好感。而辰旭的不拘小节不拘一格让黑羽田井也很是欣赏。辰旭难得觉得有家伙看着顺眼，于是拉着黑羽田井来说叽叽喳喳聊了起来，直接将人家井上茂抛在一边，这两个少年一个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没事闹没架打的小狂人，一个是率直得少根筋的黑羽田井；两个志同道又合的家伙又有共同的语言（围棋），很快就好像熟得好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就差没有拜把子了，其速度之快让井上茂叹为观止。
　　
　　所以当辰旭拉这黑羽田井给余小桥介绍说是刚刚认识的好朋友的时候，余小桥和黑羽田井都吓了一大跳。
　　余小桥想到的是：辰旭这孩子的个性实在极端，估计他能在1分钟之内结交朋友也能在1分钟之内树立敌人，实在不可思议。
　　而黑羽田井想的是：这家伙果然不简单，辰旭号称小狂人，居然也怕她，难怪当初她那么‘叼’。
　　很显然，黑羽田井心目中的余小桥完全成了一个披着羊皮的狼，外表天真实则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小恶魔。他不知道辰旭并不是怕她，而是怕余小桥身后的老狂人，加上他跟余小桥是朋友，所以他才会这么‘听话’。要是换个人来或者余小桥跟他刚刚认识的时候这样跟他说话，他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余小桥看到黑羽田井后心情不知道怎么的居然轻松不少，她难得笑了笑，对黑羽田井道：“你好。”
　　黑羽田井立刻黑了脸——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在场的几个人都很奇怪，余小桥是不苟言笑的个性，现在居然笑着给黑羽打招呼，但反看黑羽却一副防贼的表情，这让跟他一起冲日本来的同伴井上茂都很不自在，他咳了声，有点尴尬地对余小桥说：“恩，那个，你好。”
　　
　　几个人就辰旭连这个最基本的日语日常语都不懂，但他还是听出来井上茂是在做自我介绍，他刚刚跟黑羽田井聊得很愉快，几乎无视了井上的存在，现在他对井上有点好奇，因为井上茂的存在感太弱了，这样的家伙会是高手，会下出怎么样的棋……辰旭突然涌出无限的好奇心。
　　不过这就代表某人要倒霉了。
　　
　　井上茂的个性似乎有点腼腆，他跟几个人打完招呼后，立刻就退到黑羽田井背后去。哪知这里有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狂人，辰旭跨出一步一把抓住准备退到后面去的井上茂，十分自然地说道：“你好你好，我叫辰旭，外号小狂人，今年15岁零10个月，至今单身，外表帅气俊朗人见人爱，个性开朗大方花见花开，实力高强，人品极好，你以后跟我混，我给你当后台保证没人敢欺负你……啊……”
　　最后那声‘啊’是余小桥实在听不下去了，踢了辰旭一脚。不过以余小桥的那点力气，是踢不动辰旭的，不过总算让这家伙安静下来了。这家伙低劣的台词还算其次，毕竟人家估计也听不懂，不过他说的实在太大声，已经有些人停止了对局和讨论往这边看过来。
　　
　　井上茂被辰旭抓住的时候吓了一跳，不过后面辰旭估计是自我陶醉的太厉害，没看见井上茂迷糊的表情。井上茂脱离了辰旭的魔爪后立刻找了黑羽做翻译，黑羽田井有点古怪，嘀嘀咕咕地对井上茂说了几句。井上茂还是有点奇怪，那怪人抓着自己说了一大堆，怎么黑羽君才翻译这么一点？
　　
　　一场不算闹剧的闹剧下来，几个少年算是互相彼此有了个印象。而余小桥对其中两个人都有印象，只是对井上茂陌生一点。听雷元朴解释，井上茂居然只有12岁，只比余小桥大一岁，这让余小桥很吃惊，因为井上茂身高看起来大概有160厘米，这差不多都跟肖子宇一样高了，只12岁的少年长这么高，还是十分少有的。
　　雷元朴还说，井上茂现在在日本棋院的地位有点像年少时候的塔矢亮，在他那个年龄段，在日本几乎是无敌的存在，估计这也是日本棋院让他来韩国的目的之一吧。
　　其实还有一点雷元朴没有说，那就是余小桥的存在，一定能够或多或少影响甚至刺激到井上茂。他很清楚余小桥的实力，在场的几个少年高手，除了井上外没有哪个没在余小桥手上吃过亏。
　　
　　其实雷元朴对余小桥还是很不服气的，因为一盘的输赢的确不能说明什么，自己只不过是不小心中了对手的奸计而出现失误，他觉得自己要是正常发挥，完全有赢余小桥的把握，所以他第一个提出要跟余小桥对弈。
　　其实余小桥觉得赢棋就要靠对手的失误来赢棋，何况对雷元朴那次，那个失误不是等来的，而是‘要’来的，对于高手来说，制造对手失误和发现对手的失误是两个必修的课程。
　　而制造失误显然要比发现失误更为复杂。
　　
　　【围棋本来就是两个人不停的犯错，犯得大的犯得多的输棋】
　　
　　围棋没什么绝对，所谓绝对必须要建立在相对上。所谓好棋必须建立在互动中。单独的一子落下去，是不可能成为好手的，所谓好手绝对不是一颗棋子就能构成的。
　　
　　如果你没有发现对方的失误，那不是对手的棋已经完美，而是你不如对手罢了。
　　本来在围棋界就流传着这么一个道理——观看别人下棋，要是觉得人家招招都有理，那么你的实力一定不如人家高；若能发现人家其中不尽完美，那么你的棋力就可以跟对手拼一拼；要是觉得人家漏洞百出，那么你的实力一定比下棋的人高。
　　这是只要会下棋，就明白的一个基本道理，这个基本道理从某个角度上就具备了充分的说服力。
　　
　　余小桥看似年幼，但接触围棋时间却是比在场的少年早了不知多少年，她对围棋的理解和感悟都要比这些少年来得深刻，所以雷元朴那种想法要是拿到余小桥眼里，就是不成熟的思想。当然，从不成熟到成熟必须有一个过程，也不可能是绝对——谁又能保证余小桥的思想拿到王星那去，会不会也显得幼稚？
　　
　　雷元朴的战书刚刚到，黑羽田井就跑过来插了一手，他也颇为不服气——毕竟没有谁会因为别人赢了你一盘就服气了的，连当初初遇辰旭，余小桥也是连赢两盘才令辰旭退离赵雷的棋馆。

黑羽田井话音刚落，辰旭也跑过来凑热闹，他的理由更加奇怪——因为余小桥当初赢了他两盘！这个理由实在有点怪异，连雷元朴和黑羽直叹小狂人思想果然与众不同，当然是不是挖苦就很难说了。
　　辰旭其实是完全凑热闹，这家伙觉得十分有趣，要是这事闹大闹开，他就更高兴了。余小桥哪有不知道辰旭在想什么，现在余小桥看辰旭的脾气是一看一个准，说句粗俗点的就是辰旭一厥尾巴她就知道他能拉什么屎。（这个粗俗的语言的确不符合围棋一贯高雅的风格，但俗话痞子也能下出个痞棋士，烟鬼大姐头也算个中高手，套句之前老狂人的名言：谁说围棋高雅来着，都见血了，恐怖着呢=⊥=）
　　果然井上茂这孩子好奇心被吊了起来，他也凑了过去：“那个，我可以跟你下吗？”
　　
　　见井上茂这孩子也凑过来，余小桥顿时有种头大的感觉，她喜欢下棋是不错，但关键是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会为跟谁先下而烦恼。虽然从某个角度来说，这是件值得高兴的好事。不过……
　　
　　不过余小桥并没有头大多久，因为她看见了站在辰旭身后并浑身冒着黑气的李照。
　　于是这件事情就以辰旭差点被扭断的耳朵为代价而结束，看着辰旭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和绯红绯红的耳根子，余小桥有点同情这位小狂人了。
　　‘可怜的辰旭’这是余小桥当时唯一的心理活动。
　　
　　其实大家也只是从一家私人围棋道场转移到了天目围棋道场而已。半个小时后，这群人阵容不变地坐在天目道场的二楼交流大厅，变的只有周围的环境而已。这让辰旭捂着耳朵大呼不值得，不过现在没有理会他的耍宝。
　　
　　因为这群人摆到外面还好，至少除了雷元朴以外，那些业余高手对其他几位还不甚熟悉。不过在天目道场里，这群人凑到一堆那就不是一般一点的杂眼了。
　　当余中国的棋疯子余小桥和小狂人辰旭、日本的小天才井上茂和怪手黑羽田井外加一个在韩国颇有薄名的新一代新星雷元朴……这群人凑在一起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十分显眼的。
　　
　　于是一位韩国棋手碰了碰身边的朋友，开始了叽叽喳喳地讨论：
　　——“真是壮观，中日韩的都到齐了。”
　　——“这算不算是三国精英小集团？”
　　——“似乎韩国的还差一个啊……”
　　“如果韩国的差一个，那么你去凑数吧。”高永夏的声音冷不防地在一群人身后响起。他有点不悦，这天目道场内的棋手什么时候变得好像记者会里的记者一样八卦，看来有必要跟棋院的院长好好交流交流，提高提高这群低段棋手的素质。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韩国的第一人高永夏这几天心情不怎么好，于是该闪的不该闪的全闪了，留给了高永夏一个真空状态。
　　高永夏瞥了一眼另一边的小集团，孔老再过两天就走了，他突然有点嫉妒中国，连带讨厌起余小桥和辰旭来：他就不知道中国到底哪点好；中国对孔老没韩国对他好，环境也比不上后者，他怎么就这么……
　　虽然知道是不对的，但就是忍不住嫉妒起来。
　　
　　人在感情上遇到挫折的时候，难免会钻牛角尖，他高永夏也不好好想想，如果自己哪天被迫要在异地求活，就算异地的环境比韩国好，他能不能忘了自己的国度？
　　难免高永夏会钻牛角尖，毕竟孔老对他来说，就好像自己的长辈亲人一样了，深厚的感情摆在那里，舍不得是人之常情。
　　
　　深深地看了余小桥一眼，还是将余小桥带去见孔老的念头压制住了。
　　
　　“喂，你认识永夏？”好巧不巧的，高永夏看向余小桥的那个镜头被雷元朴看见了，他有点不解，因为余小桥是没有理由和机会认识高永夏的，毕竟两人目前来没有什么值得沟通的地方。他不知道余小桥不仅认识高永夏，还被其狠狠地耍了一道。
　　果然余小桥的脸暗了暗：“知道，他下棋下得很好。”说到最后那个好字，难免有点不甘心的味道。不过余小桥知道自己目前技不如人，再怎么不甘心也只得忍着。
　　忍着，忍到赢他的那天。
　　
　　雷元朴以为高永夏只是对余小桥的年龄产生兴趣而已，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扰扰头，觉得自己怎么见风就是雨的……
　　“是我多心了吧？”
　　辰旭想起余小桥这几天都不大正常，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也懒得去想这档子事，拉着刚刚交上朋友的黑羽要求对弈。
　　“可是我……”黑羽田井是想跟余小桥下棋一雪前耻啊！可惜老实憨厚的黑羽怎么是小狂人的对手，最后乖乖地被辰旭拉到一边。
　　雷元朴由于还在纠结刚刚的问题，暂时没有缓过神来，等他缓回神的时候，余小桥已经跟井上茂下到一块去了。五个人其中四个都在下棋，就剩他一个在那里吹冷风，雷元朴顿时有种凉飕飕的感觉。
　　
　　余小桥看着坐在对面的井上茂，心里有点感慨——日本的断层来得比她想象中的要大啊！
　　余小桥大概能猜得出为什么井上茂会能来韩国，因为日本十八岁岁以下的精英们已经屈指可数得只用一只手的手指头都能数过来了。不然怎么也不会轮到这个虽然天分奇高但目前棋艺还略显稚嫩的井上茂来参加这次三国交流活动。
　　
　　如果将井上茂放到中国去，那么起码有好几个人能让他出不了国内的预选，自然也就无缘参加这个国际性的活动了。
　　
　　虽然日本想让天份高但年少的孩子多多磨炼也是理由之一，不过也就说明了日本目前拥有天分奇高的孩子几乎没有，也就顺势便宜了井上茂。
　　
　　井上茂的棋走得有点开放，见一颗黑棋深入白地，余小桥在心里笑了笑：看这个孩子个性唯唯诺诺的，其实胆子还挺大，不过计算力跟肖子宇差远了，这个黑棋我收下了。
　　不过想起对方的年龄，才12岁……还真是不得了的孩子。
　　这是余小桥的心里话。
　　
　　至于井上茂这位脸色变得有点发白的孩子内心活动是怎么样的，余小桥就不知道了。
　　
　　至于辰旭和黑羽田井那盘棋，则让雷元朴渐渐产生的兴趣，应该是对辰旭的棋产生了兴趣。毕竟黑羽的棋他已经见识过了，不过他实在没想到辰旭的棋力之高。在他看来，辰旭的棋不比余小桥甚至肖子宇差，由于辰旭几乎没有在国际上有所活动，所以雷元朴还第一次见识到小狂人的风格。
　　辰旭的布局着实吓了雷元朴和黑羽一跳，不愧是狂人的徒弟，这是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心声。
　　打架其实黑羽田井很在行，不过他遇见了被逼急了打架更野的辰旭。辰旭是典型的越激越强的类型，所谓遇强则强就是辰旭的风格。不过狂人谭奕遇弱就喜欢放漏勺的坏习惯也被辰旭完美的继承下来罢了。
　　
　　辰旭和黑羽田井都知道对方都输给过余小桥，所以这就是两个人都卯足劲的理由。
　　这盘棋，只能赢，不能输！

80章：井上茂
　　看着黑棋瞄着断点的一刺，辰旭不得不思考到底是补上还是往上飞占住那全盘最大的一点。抬头看看坐在对面的黑羽田井，这家伙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对手。当然辰旭没有轻敌，毕竟能参加三国交流的家伙，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去。
　　
　　余小桥当然也明白这样的道理，所以即使对手是一个12岁的孩子，她一样没有丝毫的留情。在很久以前余小桥就知道，只剩下围棋的自己是不可能下出手下留情的棋，因为她一直认为那是对围棋的不尊重，至少目前在余小桥看来，手下留情等于棋盘上的放水，那种事不管是自己还是对手，都是无法接受的。
　　其实手下留情是一种十分有难度的技巧，真正的手下留情只有在一个人感到孤独的时候才会去渴望掌握，以目前的余小桥来说，在围棋界她离那种找不到对手的寂寞还差得太远，现在余小桥不管在实力上还是在心境上都还没有那个条件去学习。
　　
　　所以看着那颗深入白地的黑子，余小桥知道这是对手缺乏根基的赌博，看着下面一篇浮动在白地之间的黑龙，若是肯委屈走曲，也不是不能活棋，但赢得几率就太过渺茫。对着本来实力就比自己高一点的对手，井上茂选择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做法。对于这种有点被迫无奈的拼命，余小桥在棋盘上并不陌生，她有信心将这颗子掐断在自己手中。
　　
　　毕竟太年少，难免冲动啊！余小桥叹想道，井上茂的忍耐力不行，下棋太过冲动了。虽然有冲劲是件好事，但更多的时候太过冲动是会坏事的。
　　不过想想也就想开了，毕竟一个12岁的孩子，你要求人家要有多稳重？
　　
　　井上茂绝望地看着一条大龙逐渐困死在一片茫茫白棋中，连出头的方向都已经找不到了……双肩轻颤，终于认输了。
　　其实就算井上茂肯忍忍，走曲活棋，余小桥一样能够拿下这盘自己已经占优势太多的对弈。因为毕竟中盘之后，棋盘上的空间已经不太允许井上茂重新策划，而余小桥更是不会给他翻身的机会。
　　所以才一直说跟余小桥这样的棋手下棋是比较痛苦的，因为余小桥一般不会下出什么漏子给你，而你更是不能下出一点的问题手，要不等着你的不是万丈深渊，也差不多是悬崖峭壁了。
　　
　　“原来，真的是你啊！”井上茂似乎深吸了一口气，怎么看都笑得比较勉强：“听黑羽田井前辈说，你赢过他，那时候我还不相信呢！”
　　其实井上茂真正不相信的是世界上居然会比他还小的小孩赢得了黑羽田井。要知道黑羽田井的实力就算在日本职业棋界，也算一颗闪闪发亮的新星。
　　“不过我现在相信了……”井上茂的声音越来越小，看来受的打击似乎还不小，已经不能再装着无所谓地笑了。
　　余小桥看多了自己对手在输给自己后的表情，给她印象对深刻的还在国少选拔时候是那个哭着求自己那个女孩子。不知道是因为胜负本是残酷还是见多了已经习惯了，余小桥内向并没有太大的波澜。毕竟谁都会失败，而失败后再爬起来是每位职业棋手的必修课。
　　井上茂低着头，余小桥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她突然想起了柳昊，于是她对井上茂说道：“我有一个朋友，他下的是快乐围棋，输赢永远是第二，而下棋的快乐永远是第一。输赢谁都在乎，但作为职业棋手，更需要在意的应该是围棋本身，而非结果。”
　　
　　余小桥这话好像又是在对着自己说。但心情却更为沉重起来——似乎自己没有对别人说教的权利：自己也不是因为一盘棋的胜负，而闷闷不乐好几天吗？
　　跟高永夏对弈的那张棋谱又浮现在脑子里，余小桥皱着眉头摇摇头：不对，那盘棋已经不是胜负的问题了，而是……是什么自己还说不上来，但不管怎么样，那个人，我一定要……
　　
　　“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快乐围棋？很有新意的说法。余小桥的话引起了井上茂的好奇，也让他回忆起很久以前的心情。那是还没有成为职业棋手之前，似乎自己只要能够下一盘棋，就十分的开心。围棋，不是喜欢才下的吗？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把这么重要的心情给忘记了？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只沉浸在胜负的世界里了？是成为棋手后太累了，还是太多太多的赛程让自己感到约束和厌烦？
　　不过，如果跟那个下快乐围棋的人下下棋，也许会重新找回来，那时候重要的心情。
　　
　　余小桥被井上茂突然的问话给拉回了现实，她愣了愣，然后看着井上茂的眼睛笑了，这样的神情她不陌生，让柳昊和这孩子接触一下吧，似乎对他们两个都有好处。余小桥心里想着：这两个孩子年龄差不多，而又正好互补——柳昊缺少对胜负的执着，一个无法对胜负执着的人是不可能逼迫自己将棋走到极致；而井上茂太过注重胜负，反而缺少柳昊那种对围棋单纯的热爱了。
　　“当然，他跟你差不多大，棋下得挺不错的。”余小桥道。
　　“他……叫什么……”井上茂觉得余小桥发了好大一会儿呆，但却没有说到点子上。
　　余小桥一愣，然后笑了，是自嘲的笑：“他叫柳昊。”说完顿了顿：“你要找他的话就找找塔矢行洋那位老师，柳昊是他的弟子。”本来余小桥想再问下井上茂认不认识塔矢行洋，但回头一想能在三星杯本赛大展身手的人，井上茂一般都认识吧，所以她没有再多问。
　　
　　希望柳昊和这孩子都有所进步吧。在余小桥的脑子里，担心的永远不会是强过自己的人多不多，而是围棋个更像艺术的门棋类竞技项目，发展得够不够好。所以不管是谁，也不管对是哪一国的……只要围棋能够被更多人认可，她就很高兴，多一个人会下棋，她就会开心，更多的人能够下好棋，能将下出更多的名谱，才是她最愿意看到的事。
　　
　　“那么你呢？听说，你把围棋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真的？”
　　余小桥猛的一抬头，对上井上茂期盼又有点谦卑的眼睛，她重重的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太过差劲，比起我，太没有将围棋当一回事，觉得自己也许不喜欢围棋了？”
　　面对比自己小的女孩子，自己差距居然差这么多，这还是被别人从小叫天才长大的自己吗？井上茂觉得自己要是有比不上余小桥的地方的话，那就是——
　　果然，对面的孩子点了点头，纯洁得让余小桥有一种罪恶感的错觉。
　　余小桥顿时有点头大，她是棋手可不是心理医生，再叹口气后道：“也许你跟柳昊接触久了，就会明白很多……”
　　“你等着，我会赢你的！”少年倔强的一面终于表现出来了，这下棋谁不想赢？默默在心里记住就行，需要这样郑重其事地表达出来吗？在余小桥看来，这未免有点太过幼稚。
　　
　　为了打破气氛，余小桥话锋一转对井上茂道：“我们，看看那边？”
　　井上茂顺着余小桥指过去的方向，只见辰旭和黑羽田井都低着头皱着眉头，连旁观的雷元朴都不出声不吭气地在默算着。
　　余小桥和井上茂两人收拾好棋子走过去一看，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对砍啊，杀得个烽烟四起乌烟瘴气以及……乱成一团。
　　
　　辰旭这小子……下棋也太是野蛮了一点吧！
　　余小桥也就只有腹诽辰旭的时候，才会忘记作为棋疯子的她根本没那个腹诽的资格。
　　
　　狂战士和猎人战斗，猎人是占优势的，但如果一个狡猾的狂战士和一个敢拼命的猎人凑在一起呢？辰旭和黑羽的这盘棋看得余小桥勾了勾嘴角：又可以收藏一张有趣的棋谱。
　　辰旭从来都是做没做相站没站相吃是更没吃相的家伙，但余小桥看着黑羽田井也用跟辰旭半斤八两的姿势歪着脑袋……就有点郁闷了，这黑羽跟自己下棋的时候坐姿满正的啊？难道这么快就被辰旭给同化了？
　　她也不想想黑羽田井上次是在什么场合跟她下的棋，那种国际化比赛场合，再怎么狂的人也会注意一下形象的。
　　——当然，风乾和谭弈除外。
　　真希望在某些方面，辰旭不要变成第二个谭弈。余小桥头痛地想。
　　
　　这盘棋黑棋跟白棋卯上了，白跳黑飞，白飞黑镇，白飞黑也跟着飞，反正辰旭就拿出那种牛皮糖的死缠烂打劲儿，一脸谁怕谁的表情。这不，啪啪啪三下，黑白双方往上边跳三下。这下可真把黑羽给惹火了，这家伙下棋够过分的。
　　余小桥也知道黑羽火了，看白棋一搬一断也准备拼命了。现在想想辰旭的确有很容易将别人惹火的潜力……就连自己有时候跟他下棋都忍不住要抛开大局把他那条得意洋洋的大龙给揪下来弄成独眼龙。
　　不过余小桥的克制能力十分好，就算火大得不行，也还是以大局为了先，还真没有被辰旭挑逗成攻过。
　　
　　但很不幸，以黑羽田井的个性，不被辰旭挑逗起来都难。
　　到最后黑羽也没有翻盘，辰旭的官子进步了很多。

“你这家伙……”黑羽田井认输后，盯着辰旭直瞪眼。也难怪，辰旭这种打法让黑羽田井有点气闷。
　　“嘿嘿，不小心就用出来了，你还是满强的！”辰旭笑得是个得意，一个开心啊！这招还是他在业余界混的时候学的，无外一个缠字决。不过这东西只能对同一个人用一遍……毕竟大家都是高手了，没理由会犯同一个错误两遍的。
　　
　　黑羽田井郁闷了，但输了就是输了，人家辰旭一没作弊二没犯规，怪谁呢！？只怪自己经验少，中了这家伙的激将。
　　
　　看了辰旭他们的复盘，余小桥叹了口气，这盘起的确满有趣的，但怎么看也说不上好，双方在某个程度上都有帮对手走型的迹象……要是自己来下，辰旭这小子就别想赢了
　　
　　“叹什么气！有本事赢我一次！”黑羽本来就很注意余小桥，见余小桥叹气，立刻嚷嚷起来。
　　辰旭凑过来：“你应该说再赢我一次才对吧~手下败将~”辰旭这家伙说的话很是气人，黑羽的脸立刻黑了三分。辰旭笑了，这家伙的确很是耿直，什么都表现在脸上，难怪小桥对他挺有好感。
　　余小桥一眼憋见他两的互动，丢了一句更气人的话：“辰旭，别欺负老实人。”
　　这下子，连雷元朴都笑了，黑羽田井更是恶狠狠地瞪着余小桥，好像要把她烧出个洞来。
　　整个气氛，就只有井上茂死气沉沉的，貌似还没有从输棋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由于一群人闹得太大声，他们这边已经被一些韩国棋手频频行了注目礼。还是雷元朴先反应过来：“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于是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往余小桥的房间杀去。这个杀去一点都没有过分，因为这中间起码一半以上的人都是杀气澎湃的。而最为显眼的当然就是黑羽田井。
　　
　　“那家伙怎么对你态度就好像防狼一样？”辰旭这家伙从来不会择言而语，说话直得让人又恨又气。
　　“有一点小误会。”余小桥想起北斗杯的事，有点好笑。芝麻大点的事也亏黑羽那小子想得这么复杂。
　　其实像黑羽这种给点风就是雨的家伙，余小桥是不喜欢的。但奈何黑羽田井除了这些缺点外还有一大堆跟余娜娜相似的优点。这就让余小桥怎么都讨厌他不起来——毕竟余娜娜在上辈子，是余小桥最好的朋友。
　　
　　黑羽田井刚进屋子就抢坐在棋盘前面了，倒是积极。余小桥明白黑羽这孩子的意思，坐到了他对面，边抓起几颗棋子拽在手心，一边笑道：“你真像我一个朋友。”
　　“哈？”黑羽田井没想到余小桥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他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角，啥也没说，拍了一颗棋子在棋盘上，然后看了看余小桥摊开的手掌，两颗棋子，他猜错了。
　　
　　黑羽没说话，倒是一边观棋的辰旭凑了过来：“哪个朋友？”他不认为余小桥这个只关心围棋的棋疯子，朋友会有很多，目前他知道的，也只有他和肖子宇算是余小桥的朋友而已。
　　“她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余小桥淡淡地说，她也许再也见不到‘雷公’余娜娜了吧……
　　辰旭抓了抓头发，他敏感地觉得这时间还是少说话为妙。
　　因为这很容易让这丫头联想起她的父母。
　　辰旭哪知道余小桥这个看似年幼的表壳下，其实是一个深沉而单纯的灵魂。他只知道如果再不收收自己的好奇心，估计会将这孩子的眼泪问出来——他对小女孩的眼泪是毫无办法，哪怕是心里成熟得让他都感到惊讶的余小桥。
　　
　　黑羽田井死死地盯着余小桥的脸，似乎想从她表情里找出破绽，但他越看，越觉得这家伙平静的表面下的确隐藏着深深的悲哀。这让他感到尴尬和自责。没事跟一个孩子叫真，自己真是吃饱了没事做啊……
　　他对余小桥的敌意和偏见似乎在这一瞬间少了不少。少了偏见，他更是觉得那些事简直连芝麻绿豆大小都算不上。
　　自己是不是太过幼稚了？黑羽郁闷地看着眼前不过11岁的小孩，越想越郁闷。
　　
　　有的时间就这样，换一个心情看事情就像换一个角度看棋盘，将目光从局部收回，才能更好的再次看清大局。
　　这叫大局观，不止是棋盘上的大局观，还有人生上的。
　　
　　这盘棋黑羽和余小桥下得很是激烈，辰旭歪着脑袋在想，要再跟这黑羽田井来一盘，自己还真说不准能拿下他。雷元朴也开始提高对黑羽的评价，刚刚见黑羽输给了辰旭，难免有点轻敌——毕竟人家还算是三大围棋国度之日本的少年精英嘛！
　　
　　黑羽的步调太快了，这让余小桥在布局的时候有点跟不上。虽然余小桥也没有必要刻意的跟上，但能又快又严谨的被对手先带进中盘，只怕对整个中盘做站的积极度很大的打击。自己必须争先着，因为余小桥知道，自己持的是黑棋！
　　黑羽的白棋像是天使要飞起来一样，给人的感觉十分耀眼和华丽。但偏偏这华丽的背后却是能让人下地域的杀机。所以余小桥不能贸然攻击那些看似有断点的薄弱地，这让黑棋在布局先行的情况下落了后手，这已经是很不利的情况了！
　　不过余小桥并没有着急，因为她的黑棋藏着的陷阱更加透明，所以黑羽才不敢在领先的情况下贸然行动。他们两个虽然只交过一次手，不过那盘棋却给了两人刻骨铭心的形象，所以对方的特点以及行棋习惯，两人心里都有数。
　　2人都是狡猾而奸诈的猎杀者，没人会轻易踩进别人的陷进。
　　
　　但是两人在棋力以及观察力相当的情况下，黑羽田井在严谨方面还是比不上余小桥。这方面需要经验和高度精神力。前者可以学习，后者则是一种天生的才华。余小桥在重庆那会儿，谭弈曾经对她说过：‘不下漏棋其本事，就是十分了不起的才华了。’
　　因为围棋变化太多太复杂，所以刻意的一些定式会深深印烙在棋手们的脑子里——毕竟大家学棋的时候，都是从几个基本定式学起。虽然随着棋艺的增加，而慢慢改变，但有的东西不是说丢就能丢掉的。大多棋手的随手棋，都是在不知不觉中无意走出的。
　　
　　而前面说过余小桥曾经学棋的时候，并没有人指点，所以她并没有按照普通的模式去学习。余小桥最开始接触围棋的并不是吃子游戏，而是那一手手在她脑子里虽然朦胧，但却无比闪亮的手筋。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觉得要努力守住诺言才不枉各位忍受骷髅的错别字追文的大大啊！
虽然偶现在还要努力奋斗到凌晨才能睡了~
呵呵……
不过这章是偶赶出来的，所以如果有精通围棋的大大看出什么不妥，表要拍偶……其实现在偶已经眼皮打架了……自己写了什么完全不清楚……

81章：混战
　　想赢余小桥很难，除非棋力比她高一个档次。而现在来说，比余小桥棋力高上一个档次的人并不多，而且也没什么接触的机会。
　　因为想在同等水平的棋力条件下赢余小桥，必须要以不犯错误为前提——至少是不犯自己能够看出来的错误。因为若是你的棋力与余小桥相当，那么你能看出来的东西，余小桥一定也能看出来。
　　不过目前为止，能做到这点的在这个世界上的世界知名超一流棋手中都屈指可数。
　　当然，她是老师王星是一位，还有就是韩国的高永夏和日本塔矢行洋。说到塔矢行洋，其实余小桥还是很佩服他的，一位老棋手，退出日本棋坛这么多年，他的名字还能常常被提起；在日本人的大多数棋迷心中，谈到日本第一还是会想起塔矢行洋这个名字；这的确很了不起。
　　
　　“你累了？”辰旭看出余小桥有点心不在焉。这丫头能在棋盘面前心不在焉实在很少见。
　　他现在跟余小桥在旁观井上茂和雷元朴的对局，黑羽田井早就趴在桌子上打呼噜了。余小桥也的确是累了——不管是谁，在这样连续高度集中用脑好几个小时后，也会累的。当然，辰旭是个例外，他以前是个熬夜玩通宵的高手，所以还能提起精神看对弈。
　　余小桥就算精神力再强，这个身体也支持不住了。她看着棋盘都模糊了，她这几天的确没睡好，所以点点头：“我去小息一下，你们继续。”
　　“好好，去吧去吧。”辰旭盯着棋盘，头都没抬一下，他看出来，雷元朴的黑棋稳赢了，但他还想看看井上茂怎么做最后的挣扎。
　　
　　……
　　“欺负孩子算什么，来来来，我跟你下盘。”
　　“精神真好，勇气可嘉，值得表演。”
　　“原来你会中文……”
　　余小桥就这样合着衣服斜躺在床上，隐隐约约她听到上面那段对话。
　　……
　　之后几天，辰旭不是没了影子就是乖乖坐在大厅学习，辰旭的突然听话让余小桥反而觉得十分奇怪。不过不管怎么说，辰旭没再出去到处闯祸了，这是一件好事。
　　“辰旭，你……”余小桥这天实在忍不住想要问了，但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辰旭打断了：“小桥，别小看只输过一、两次的人。”
　　……！余小桥知道，以辰旭骄傲的个性，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是一种奇迹。她伸手抓住辰旭的胳膊：“棋谱，我要棋谱。”
　　“没棋谱。”辰旭手一甩：“我的原则是烂笔头不如好记性，棋谱在这！”辰旭指了指脑袋。
　　余小桥不甘心，辰旭说话说一半实在让人难受：“雷元朴？”
　　“不，是雷元朴的前辈。”辰旭说话，一个转身，留给余小桥一个潇洒的后脑勺。
　　
　　余小桥突然十分痛恨自己为什么那天晚上要去休息。
　　
　　……
　　这几日，余小桥是恶补这个世界的棋谱，其中一张棋谱让余小桥感到好奇。虽然它是一盘经典之谱，但令余小桥最为好奇的并不是棋谱本身，而是那位当年跟塔矢行洋下棋的网络棋士SAI。
　　据说在日本，这位了不起的人物他只出现过几个月，却在6年后的今天仍有人记得他，这让余小桥感到很不可思议。如果那人这么厉害，一定是一位世界知名的棋手，为什么不出来？如果真的到了传说中的境界，而又不露面的原因只有一个：病入膏肓，已经死亡。而这样的原因让余小桥感到十分可惜。
　　
　　也许那位棋手也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然后又回到那个世界了吧！余小桥苦涩的想到。
　　自己出现在这里，算不算神的恶作剧？那位SAI，是不是跟自己一样被神当成了恶作剧的对象？
　　余小桥情愿相信那位网络棋手是回到起点，也不愿意相信那位棋手已经走到终点。
　　而自己呢？起点在哪？终点在哪？
　　最重要的是……如果现在自己有机会再回去，自己还能够像刚来的时候舍弃这个世界的一切而义无反顾地走吗？
　　余小桥握紧了拳头，不断提醒自己：在这个异世界，只有棋艺才是自己真正要带走的东西，不要太贪心，不要再想得到什么。
　　反复控制自己心情的结果就是余小桥强迫自己进入一个忘我的境界，这段世界虽然没有怎么跟别人对弈，但余小桥在棋在一大堆棋谱里以可见的速度成长着。
　　
　　辰旭觉得余小桥最近有点奇怪，她就好像回到了刚刚认识的时候——甚至比那时候更加冷漠。快要变得好像除了围棋什么都看不见一般。这让辰旭有点担心。不过余小桥以往表现出的成熟稳重最终舒服了他不去管余小桥的事。加上自己最近得到一个新的目标，也的确没有多少心情去观察一些细小的东西。
　　
　　大家既然都有了目标，那么除了目标外，其他的事，放到一边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余小桥现在的目标是打败高永夏，而辰旭的目标是打败那位韩国高手，黑羽田井的目标是追上塔矢亮，而井上茂确定的一个近期目标就是赢过余小桥。
　　还有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目标。余小桥的突然自闭虽然让人担心，但谁也没有过多的问，过多地想。
　　因为大家都是棋手，而棋手最为了解棋手。
　　只是……
　　唯一例外的就是余小桥。关于她的过去和未来，没有人能够了解她，她也不能让人去了解。
　　甚至……连余小桥自己都不了解自己。
　　余小桥意识到自己并不了解自己的那一瞬间，是辰旭告诉余小桥她老师王星患了严重胃病住院进行切胃手术的那一刻。余小桥在一阵天旋地转后终于明白，自己对这个世界放不下的，也许还有这段时间跟这些人建立起来的感情。
　　不管是对王星，辰旭还是肖子宇。余小桥就算回到她自己的世界，也不可能放得开了。
　　尤其是王星，这位温和强大的棋手，余小桥两生两世的第一位老师。
　　
　　找到李照，余小桥要求回国，虽然现在离开韩国，她很不甘心，但她还是选择回国。这一刻，虽然只有一瞬间，她是把她老师摆到了围棋的前面。
　　这对于余小桥来说，简直是个奇迹。
　　
　　李照怎么也想不到，王星那么了解余小桥。
　　
　　余小桥找到李照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回去’说得很坚决。
　　而王星之前打电话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要让小桥回来’也是不容置疑的口气。
　　
　　王星毕竟是中国乃至世界鼎鼎大名的棋手，虽然为人温和，但处事却很稳重，严肃的时候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而余小桥虽然也是年少稳重，小小年纪就有着与众不同的气质，不过在李照看来，对于王星的要求是更能接受的。
　　
　　“小桥，学习对于目前的你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李照劝道：“不让你回去，是你老师的意愿。”
　　“可是……”
　　“没有可是！”李照的声音提高了三分：“这不是交涉，这是命令。”
　　“我只是……”余小桥有点难受。
　　李照叹了口气，缓了缓语气对余小桥道：“小桥，你觉得你老师王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温和，强大，冷静，十分体谅别人。”余小桥说道。
　　“你觉得这样的一位棋手，会没有朋友吗？”李照追问道。
　　“这！”余小桥顿时语塞。她明白李照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了。
　　李照看余小桥愣住的表情，赞许的点了点头：“跟沉默的孩子说话就是好，小桥，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吧。”
　　
　　是啊，王星老师在围棋界鼎鼎大名的，仰慕他的人，尊重他的人和喜欢他的人一定很多，就算他生病了，也不会感到孤单，不会没有人照顾吧？加上他还有家人，还有朋友……他又那么乐于助人，经常跑到围棋道场去指点，就算……就算自己回去，围在他身边的人那么多，自己也没什么机会见得到吧……这种时候，王星老师他……根本就不需要我。
　　还不如留在这里，以免给老师添加更多的麻烦，让他分心……不如留在这里，好好下棋，努力提高自己的实力，如果自己能够变得更强一点，他也会感到开心吧。
　　
　　……
　　余小桥沉默了很久：“李照先生……我……还是想回去……”
　　等等啊……既然没有回去的理由，为什么我还是那么想要回去？
　　自己果然是一个不明事理、不懂局势的人，果然很讨人厌吧！就算回去了，王星老师也不会高兴吧。
　　“不……我还是，留在这里……请转告老师，请他一定保重身体。”
　　余小桥扭头就走，她现在只想将自己关在一个空间里。
　　
　　站在洪秀英的门外，余小桥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来找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外国人，也没有想过洪秀英做为韩国高段棋手，一般都会比较忙，白天在棋院宿舍的时间十分少。
　　不过余小桥很幸运，因为洪秀英少有的在宿舍，而且正准备出门。
　　
　　洪秀英看见余小桥站在自己门口实在吃了一惊，不过很快他就回复了常态：“你好，找我什么事？”他用的是平辈朋友说话的语气。若是平时，余小桥一定会很高兴，因为这代表洪秀英这位韩国高段高手已经认同的自己。不过现在余小桥心神不宁的，她只是木木地开口：“你有电脑吗？”
　　
　　其实余小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也许她只是想找一个任何都找不到他的地方摆摆棋谱，或许她只是想找一个人下下棋——因为每当余小桥输了棋或者心情不好的地方，都会找一个人杀棋。
　　不过就是一瞬间，她说出了自己也吃惊的话：你有电脑吗？
　　
　　洪秀英愣住了，因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余小桥会找他要电脑。他过了一段时间，才道：“要电脑，我宿舍里就有……”顿了顿，洪秀英还是不放心地问了句：“你，要上网？”
　　难怪洪秀英不方心，这孩子今天有点不正常。
　　
　　上网？余小桥不知道……她有点混乱：“上网……可以下棋吗？”
　　洪秀英松了口气：还好，这家伙还是那个棋疯子没错，三句话离不开一个棋字：“可以，如果你学习能力不算太糟糕，我可以教你，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要出门。”
　　“谢谢……洪秀英先生……”
　　“不谢，叫我洪秀英前辈就行了……”真像个小老头子。
　　
　　洪秀英一直觉得余小桥是天才，到现在才知道她只能算是围棋界的天才，虽然她也不算笨。
　　废话，笨蛋能够下好围棋吗？洪秀英坏坏地想。
　　
　　或许之前过高估计了余小桥的学习能力，所以他在教余小桥使用电脑的时候才明白余小桥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而已。
　　不对，或许还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余小桥根本就一点不积极。
　　任何事情，消极的去学习，都不会速成，哪怕是十分容易的事。
　　洪秀英不知道余小桥是对围棋以外的事已经达到漠不关心的境界还是因为今的她十分奇怪的原因，反正他觉得余小桥学习电脑的能力不及她学习围棋的百分之一。
　　所以当余小桥点了点头说：‘真是麻烦你了’的时候，洪秀英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看来这世界有的是天才，没的是全才。
　　
　　“网络对弈吗？”余小桥以前不是没听过，但真正操作还是第一次。摸着鼠标和键盘，感觉没有棋子亲切，不过看着屏幕上的十九道棋盘，余小桥还是有了一点归属感——
　　
　　毕竟，这，是围棋，不是吗？不管在网上，还是现实。
　　毕竟，我，是棋手，不是吗？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82章：上网
　　余小桥就做在洪秀英的电脑前，面无表情的，却又是十分集中十分投入地用鼠标在屏幕上点着。因为点击鼠标的节奏感极强，让人不得不觉得她是在单纯地重复着某个机械性的动作。
　　
　　因为她碰到的对手水平都不高。
　　其实网络对弈城中聚集的围棋爱好者，总体实力并不低，只是奈何余小桥的实力太过高了一点而已。
　　
　　随着对弈的次数增加，余小桥连胜的数字也在上涨，全胜无一负的成绩吸引了很多人的挑战，所以现在的余小桥不用自己去找人下棋了，现在主动找她对弈的很已经多得可以排起长队。
　　顺手接受了一个挑战，余小桥有点无奈地想着：这样跟辰旭还真是像——毕竟战胜了几个业余棋手，并不是值得骄傲的事，她余小桥还没有脆弱到需要在弱者身上寻找胜利的快感。
　　“算了，下完这盘，回去吧。”余小桥自言自语地说道。
　　
　　而在地球另一端，在美国围棋界堪称第一的雷克斯九段正端着两杯咖啡，看着坐在床边抱着电脑的少年：“网上对弈？其实以你的经济条件，开一家棋社很简单。”
　　“本来是想看看‘故障计算机’在不在，没想到碰到了有趣的人。叻，一起看看吗？雷克斯。”少年接过咖啡，随手往方便一放，也不在乎是否会弄脏床单。
　　“要叫我雷克斯九段，或者雷克斯老师！”雷克斯在某种程度上，对这个少年毫无办法，不仅是因为他的来头，来因为这姓仙的小子恶劣的个性。
　　“这么麻烦，反正我已经不是职业棋手了。”仙晓寒无所谓地耸耸肩。
　　雷克斯最近很烦恼，仙晓寒似乎粘上他了，不过在哪里，都能看见这小子在眼前晃。身为美国的九段，怎么说在美国的围棋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但面对仙晓寒却十分有挫败感……虽然上次他带领的美国队在北斗杯上一败涂地。
　　
　　不过再怎么说……这个仙家的小子，简直是目无尊长！【仙晓寒这孩子懂实务，尊师长，乐助人】全是骗三岁的孩子谎言！
　　“唉……被无视了！”仙晓寒憋了憋嘴角：“下次吧。”
　　“居然会有人敢无视仙晓寒，真是少有。”雷克斯感叹中带着讽刺。
　　“没办法，有点在意，不过到底是不是她，要下过后才知道……恩，如果真的是……她就变强了……”仙晓寒若有所思。
　　
　　仙晓寒这天只是心血来潮地想要在网路上寻找一下以前的影子，而在网上最有可能碰见的人就是肖子宇，相对的，最难碰见的人应该是余小桥。
　　不过这次却出乎仙晓寒的意料，因为网路上这个Y亲昵的人，棋风跟余小桥太过相似，如果不是考虑到余小桥会上网的可能性地域百分之十，而这个Y棋力比他所认识的余小桥要高明些许的话，他几乎就能断定这个Y就是余小桥。
　　
　　也许这世界什么都在变，并且没有停止过。
　　
　　“你是谁？”这是对手打过来的一排字。对弈完后的余小桥甚至懒得去看那些东西，因为几乎每次对弈完后，都会有这样的文字发过来，各个国家的都有，最多是还是英文。
　　不过这次的对手似乎有着异常的执着，因为他连续刷了十几遍‘你是谁’，几乎将那小小的对话空间撑破。
　　这让余小桥对这个亲昵为‘小泥巴’的人有了一丝注意，想了想，她直接关掉了窗口。
　　‘应该是个孩子吧，那样幼稚的行为。’余小桥暗道：‘不过实力比一般的实习生要强。’
　　虽然实力比一般的实习生要强，但余小桥也并不会因为这个去多关注什么。如果这个人有足够的实力，等他变得强大的时候，自己就一定会再次跟他碰面。毕竟围棋界，是不适合大隐于世的。当然，如果这个人永远都是这种半吊子的水准，那么自己也没必要去多留心了。
　　
　　‘不过……如果这个人真的是一个孩子，那么，成长的空间很大啊！’余小桥默默地想着，然后一只手拍上了额头：不是说下完这盘棋就下线的吗？——看着屏幕上出现的棋盘，余小桥为自己刚才顺手按鼠标的行为感到懊恼。
　　
　　算了，下围棋并不是件坏事——虽然老是跟业余棋手杀棋也不算什么好事……
　　
　　【余小桥一直认为，实力是形成交集的重要原因】因为她目前交集的所有人，在最初接触的原因都是因为她余小桥有这个实力。【余小桥觉得自己身上除了围棋一无所有，所以只有围棋的她只有用围棋去衡量一切事物】
　　
　　余小桥表情淡然，手指默默地将鼠标指上棋盘左上角的星。
　　
　　“呵。”嘴角勾起，仙晓寒渐渐地笑得阳光灿烂。
　　雷克斯一眼看见道：“你可以不用笑。”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雷克斯直言。
　　“呵呵。”仙晓寒看起来笑得更开心了。
　　被别人直言讨厌后还能笑得出来，而且还如此自然的人，也就仙晓寒这类人了。
　　
　　“……大斜……搞什么……持白而且这种棋型，这个人如果不是一无所知的菜鸟，就是对自己充满自信的高手。”余小桥打起了精神：“希望是后者。”
　　仙晓寒……是不是你？
　　因为余小桥偶尔会因为大斜，而想起仙晓寒——不管是在看棋谱或者是自己下棋的时候。
　　当然，这点情绪远不够影响她下棋的心境。
　　
　　余小桥避免了对手的大斜，因为那不是她擅长的，而且她潜意识也在避免着走大斜……因为不想想起仙晓寒。不过下意识避免大斜和雪崩的棋手比比皆是，所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情。
　　如果让余小桥知道了自己会为了个人情感而避免着棋盘上的定式，会不会先给自己一拳？以余小桥的个性，很有可能。
　　余小桥在她自己没有发觉的情况下，越来越没有了以前的淡漠。
　　不过这对余小桥是件好事，一过分的淡漠的人生存起来往往比普通人更加艰难。
　　毕竟这是社会，而非充满幻想的童话世界。而不管在哪个世界，是人都必须学会溶入其中。
　　余小桥是幸运的，因为她穿越到了一个拥有悲剧的孩子的身上，这让她无意中得到了不少的谅解和认同。
　　就算她对别人冷淡至极，也不太会招到别人的反感。
　　
　　但偏偏余小桥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是一个异常的存在，所以她在刻意避免着过分的溶入这个世界。
　　而人一旦跟社会脱了节，所表现出来的副反应往往会让人措手不及。
　　所以余小桥在这两者间矛盾了，混乱了，胡思乱想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不过……虽然余小桥一直都在重复地提醒自己，让自己清楚除了围棋这个世界都是虚拟的‘事实’但，她还是慢慢地……改变了。
　　
　　因为太过自然，太过矛盾，太过缓慢，所以这种微小的变化，被她自己忽略了。
　　所以，她还是会继续说服自己，提醒自己要保持对这个世界的漠视，但她未成知道，以前无意所表示出来的漠视与现在需要提醒才能保持的模式，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其实除了围棋，她还是可以拥有其他的东西，那些东西是作为一个正常人，都需要的，比如家的感觉，比如兴趣爱好，比如对美好事物的欣赏，比如该有的好奇，比如知心的朋友，比如温和的家人，比如……
　　
　　余小桥避免了大斜，因为她觉得退出棋界的仙晓寒，自己没有必要去想。她不知道自己是先想到了仙晓寒，才做出了避免的动作。
　　
　　如果王星了解余小桥的内心，他一定会先给予批评，然后会说：小桥，没必要压抑自己想要交朋友的心情。
　　
　　哪怕这个朋友，并不会围棋。
　　
　　少有的，余小桥在没有任何理由的前提下，避开了对手所期望的布局。
　　虽然是种逃开的心态，但不得不说，这不是一步差棋。当然，也不能算是一步好棋。
　　
　　这步棋带给黑方的利益不算大，但却让白棋滋生了许多麻烦。比如说棋型的问题。
　　围棋，在布局的时候，永远都是先行的黑棋比较主动的。这是常识。但这并不完全否定了白棋可以活跃的可能性。
　　不过，这种活跃性肯定是有局限的。比如现在的白棋，就超过了它的局限——一旦对手不配合，那么损失的就是自己想棋型。而作为一个拥有一定实力的棋手来说，布局时候的棋型往往直接影响着中盘的战斗。
　　
　　不过……白棋却处理得相当好。
　　
　　看着白棋巧妙地穿引围空，然后渐渐利用之前强行扳进掏空的棋子为弃子在外做厚，形成一种十分普通的‘黑取实力白取外围’的双分形势，这让余小桥感到对手的强大。
　　还有,对方行棋之间，有着十分熟悉的气息。
　　
　　可是，在网络的这一边，执黑子的人是余小桥。
　　而余小桥这个棋疯子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
　　集中精神，余小桥按下了鼠标。
　　
　　“哎……这个家伙，又在发疯了。”仙晓寒敲了敲头。显然的，虽然他手中没有了那破破烂烂的扇子，但某些习惯还是很难纠正过来。
　　“认识？”雷克斯坐到仙晓寒旁边。
　　“啊，认识。”仙晓寒站起来：“我到办公桌去。”
　　这孩子认真了。雷克斯想道：这小子从来没有这样严肃过，更没有像现在这样端端正正地坐在办公桌前点鼠标。
　　于是雷克斯在仙晓寒背后，搬了张椅子，观棋。
　　
　　余小桥觉得越来越熟悉，白棋带给她的感觉，越来越像仙晓寒。
　　那个聪明得让自己都感叹的少年。
　　不知道为什么，怀着对这位亲昵为‘寒’的对手的怀疑，余小桥的鼠标按得越来越用力，棋也下得越来越狠，那种狠劲，就好像要给一个突然离开的朋友在再次遇见他的时候狠狠地打他一拳。
　　余小桥现在就难以压抑这样的冲动。
　　虽然还不能确定对手就是仙晓寒，但余小桥却已经有了这样的冲动。
　　所以在她不知不觉中，棋，下的越来越狠了。
　　
　　“真是的，下得越来越狠了，一段时间没见，棋疯子更像棋疯子了。”仙晓寒已经完全断定了对手的身份。
　　“这么确定对手是谁？”雷克斯端着咖啡，很是悠然。
　　仙晓寒没有说话，或者他没有理会在他背后的雷克斯。他在下棋的时候的确喜欢自言自语，偶尔还会做出自虐的行为，但这并不代表他仙晓寒的集中力就很差。
　　尤其是对手是那个棋疯子……仙晓寒还没有忘记他跟余小桥第一次三星预选时的对弈，那次的对弈让仙晓寒对余小桥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真是是在跟一只鬼下棋。
　　所以当那盘棋赢了之后，仙晓寒的脸色并不比余小桥好，他只是觉得自己很幸运，最后那四分之一子被自己捏到手中，从而赢了那只鬼。
　　所以仙晓寒有时候胆大包天，毕竟连鬼都赢过，还怕什么。不过仙晓寒却知道，余小桥的实力很强，发挥力更是恐怖，要赢他不容易，要是不认真，那麻烦的一定是自己！
　　
　　做在电脑前，面对白棋的步步逼近，余小桥不能也不敢大意。当初连那么巧妙的招都没有赢过的人，自己一个分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余小桥在潜意识，终究是将‘寒’与仙晓寒划上等号。
　　
　　……
　　
　　洪秀英回来的时候，看见电脑前全神贯注的余小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习惯性地偏偏头，走到她身后，随意一瞥。
　　只是随意一瞥，洪秀英就被盘面上的对弈吸引了。
　　这个寒，有着不下于高段棋手的实力。看了看余小桥，洪秀英笑了笑：这孩子，不管在哪里，似乎都有吸引高手的奇特体制啊。
　　他还不知，这个寒，就是曾经力斩陆力，参加三星杯本赛的仙晓寒。
　　
　　余小桥的鼠标移到了黑棋的断点，稍稍犹豫，直转而下地打掉了白棋看似一开始就放弃的弃子。
　　哦……陷阱，被看穿了。洪秀英直了直身子，就站在余小桥身后，观弈。

83章：仙晓寒的‘寒’
　　余小桥和仙晓寒这场网络对弈持续了近3个小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Y的连胜和寒在这个网络对弈城的知名度吸引了很多旁观的业余爱好者。所以当余小桥下出这样一手‘明显失误’的棋路，所有的人都感到十分可惜，难得出现了跟寒可以较量的对手，没想到之前的全是巧合吗？
　　
　　“真可惜！！”少年打了个哈欠，盯着黑棋那手‘失误’直摇头。
　　“小梦子，有时间打哈欠，不如下来帮忙！！！”这声音绝不亚于东河狮吼。
　　“来了！真麻烦！”扰扰头发，少年一个翻身，从比储藏室还乱的小木楼屋子爬出，露出半个身子：“臭八婆，再叫本帅哥小梦子，小心下次我把袜子放进你饭盒里！”
　　“什么！！！”女人不过20岁，但给人的感觉，却十分成熟，只是现在围着围腰的样子，怎么也无法跟时尚联系到一起。
　　“切。”少年，一个头缩回去：“正在看一盘有趣的对弈呢，别打搅，死八婆。”
　　不理会楼下的咆哮，少年回到电脑前，但眼前棋盘上的变化却似乎出乎了他的意料。
　　……
　　半个小时后，黑棋小胜，少年沉默一阵后，点开了自己的网络聊天工具——亲昵，就是跟余小桥对过弈的小泥巴。
　　聊天室中……
　　小泥巴：喂，我今天在网络上，看见了一盘有趣的对弈，你们还活着的喘气的，有没有兴趣看看？
　　群里只有9个人，加上小泥巴4个人在线，3句回答。
　　小娃娃：泥巴老大，你是不是被奈濑姐姐给吼傻了，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有好棋谱。
　　小猫猫：没见识，泥巴老大估计是输给什么人了，其实泥巴老大水平也不怎么样，随便来个职业的……呵呵……新来的，是吧？对了，你怎么还不改亲昵，入了家族就要先看公告！
　　叮地一声，山下林一被改成了小林子。
　　小林子：……
　　小泥巴：好，那么明天星期天，下午2点，大家来川濑中学旁边的公园大门口吧！
　　
　　男孩子将鼠标一丢，对着电脑开始发呆。
　　我，奈濑矢梦，天才围棋少年，虽然我不是院生，但我相信自己一定比那些所谓的院生要强！我更相信我以后至少比我那个当上职业棋手后却因为受不了连续输棋而放弃职业生涯的那个不中用的姐姐强，她学棋10年，参加7次考试才成为一名棋手，却只在职业围棋界呆了短短两年的时间。
　　所以我不认同她，奈濑明日美，哪怕现在的她在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我。
　　
　　“矢梦老大。”看着几个孩子，奈濑矢梦有种安心的感觉，这几个孩子天分都不错，是学习围棋的好苗子，尤其是——那个说要打败柳昊的山下林一。
　　当初在网吧认识的时候，奈濑矢梦就以嘲弄的语言问过：‘你知道柳昊是谁吗？如果只是想出名的话，你喊出打到塔矢亮的口号会让你更受瞩目。’
　　但那个孩子：‘我不知道塔矢亮！我只要赢那个家伙！’
　　不知道塔矢亮？这放在日本的围棋界，还真是个笑话：‘你学棋多久了？’
　　‘快五个月了……’
　　‘是吗……’
　　
　　学棋不到半年的小鬼，下的棋还算有板有眼的啊！稍微，帮一下吧……姐姐，真替你感到悲哀，你的斗志，连一个学棋才5个月的小鬼，都不如……
　　
　　“我们来看看这盘棋吧。”打开随身带的棋盘，奈濑矢梦熟练地摆起棋子。
　　“黑棋为什么要去吃这颗棋子？”山下林一突然的提问，让所有的人都转过头来看着他。
　　“哈……我有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山下林一暗道：早知道就不出声了。
　　一阵沉默……
　　“喂，小兰，你有看出黑棋走这颗棋很差劲吗？”
　　“刚才没注意……现在被那个小鬼一提，果然很无理啊……”
　　奈濑矢梦看了一眼山下林一，并没有说话。只是暗想着，这家伙的水平，也许比小兰他们要高了。
　　
　　的确，余小桥这一步棋很多人一眼就会觉得是一步失误的棋，能看清楚背后的妙手也只有少数几个人当场就看懂的。但要是连这一手棋在表面上连‘差’都看不出来的话，只能说明棋力甚至还没有到达一般人的水平。
　　这个孩子，学棋不到半年，就有了业余段位的水准了吗？
　　奈濑矢梦没有理会，继续摆下面的棋子。他本来想要停下来讲解的，但他突然想看看山下林一接下来的表现……虽然这种期待过高，但奈濑矢梦还是很期待。
　　
　　不过显然，实力是一种现实的东西，看着几个小孩茫然的目光，奈濑矢梦尴尬地咳了一声，开始了讲解。
　　其实奈濑矢梦不知道，大多时候他所拿出的棋谱，就算加上他的讲解，对这些孩子来说，也太难了点。毕竟这些孩子只是单纯地喜欢围棋，并没有说过要将自己一生奉献给围棋而已。
　　所以看着小兰几人似懂非懂的点头，奈濑矢梦有种说不出的挫败感。
　　‘唉，算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奈濑矢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似乎周围的人哪怕多一个人喜欢上围棋，他都会高兴。
　　当奈濑矢梦懊恼的时候，山下林一指着棋盘：“原来黑棋打住的白棋是白棋后来长气做活的关键子啊？”
　　
　　抬头看着三双六只眼睛瞪着他，山下林一再次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其实山下林一这个孩子的个性并非如此，只是因为对奈濑矢梦的一点点佩服而已。
　　在他看来，奈濑矢梦的实力很强，所以他感激实力高强的奈濑矢梦愿意帮助他。
　　
　　寒：【你是什么时候看穿的？】仙晓寒本来想问：你是怎么看穿的。但这似乎是一句废话，所以他改成了你是什么时候看穿的。
　　看穿什么，当然是那颗看似弃子的作用。
　　Y：【你是仙晓寒吧。】余小桥没有回答寒的提问，而是用了肯定句的语气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寒:【你是中国棋院的那个疯子吧？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Y：【从你突然至右边死活不顾就怀疑了，因为那片棋虽然不大，但要是被拔掉就给对手一个很好的破空条件，所以换做是我，也不可能在死活不明的前提下去脱先，虽然你脱先后站住的大场是全盘最大的，但这个理由仍然不够充分，也不够自然。】余小桥打字很慢，所以这段话打了很久。仙晓寒在这里表现了充足的耐心。
　　寒：【原来是这样啊，你变强了，棋疯子】心里有点失落，这个余小桥成长得太快了，再过一段时间，自己就会与她没了任何的交集吧……
　　Y：【……你永远都是仙晓寒】我永远都是余小桥，已经建立的友谊的链子，是不会被实力的差距而扯断的。
　　
　　仙晓寒关了电脑，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眼里只有围棋的余小桥会说出这样的话。要是她一言不发，自己还觉得很正常。
　　不过有点高兴，余小桥似乎少有的，没有以围棋的中心去交自己这个朋友啊……虽然我们以围棋认识，但没有因为围棋而结束这段友谊。
　　
　　仙晓寒笑了。一开始的确不怎么喜欢她的，因为太无情无趣了。但现在却因为她的改变而感到由衷地高兴。
　　
　　见‘寒’下线，余小桥叹了口气，退出了网络对局，转过去却吓了一跳：“洪秀英！”几乎是反射性地叫了出来。
　　“洪秀英前辈。”余小桥立刻改口。
　　其实余小桥潜意识里没把眼前这位当老师或者前辈，因为他比自己还小。但规矩毕竟是规矩，直呼其名也太不礼貌。
　　
　　“恩。”洪秀英有点惊讶。刚才的对话他都看到了，没想到居然是那个仙晓寒。看仙晓寒跟进藤光在三星杯上的对局，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所以他没有去留意仙晓寒，当时他只觉得这个人能进三星杯本赛，一地是运气太好的原因。
　　
　　“下得愉快吧，心情好点了吗？”洪秀英很快就收拾好自己惊讶的表情，对于仙晓寒的事他不想多问，因为他看出余小桥不想多说。
　　洪秀英现在对余小桥说话的口气是一个对待朋友的语气，而非是对待后辈的姿态。所以他没有高姿态地对余小桥做任何要求，也顾及到了余小桥的感受。
　　因为他总有一种预感，这孩子会在不久之后坐在自己对面。而他也没有办法将余小桥当成普通的孩子对待。
　　洪秀英的态度让余小桥回答得很自然：“谢谢，好多了。”没有再用上敬语。不是余小桥觉得洪秀英没有敬重的必要，而是她现在很难用一个后辈的语气去问候一个比她还小的孩子。
　　
　　“这个……你拿去用吧。”洪秀英转身从另一个台桌上提起一台笔记本电脑。
　　“我……”
　　余小桥拒绝的话还没有编辑好，就被洪秀英打断了：“这台电脑转数有点问题，内存也小，当然你只是用来下棋的话就绰绰有余了。”
　　“……”
　　“别用这种眼光看我，不过一台用不上的旧电脑而已，拿去？”
　　余小桥知道，再推脱就是矫情，双手接过：“谢谢前辈。”
　　
　　有了电脑的余小桥，发现网上对弈其实也是一种蛮好玩的事。虽然不能接触到棋盘，不能亲手触摸棋子有一点遗憾，但这样不是缩短了她与未知高手的差距吗？想到高手中，像杨海这样的棋手也不少……而且也许，能遇见那个神秘的SAI。
　　
　　当一个人新接触到一件东西的时候，三分钟的热情总是有的，而目前看来，余小桥这对网络对于的新奇还没有过，所以这几天，她就这样躲在屋子里不出来。
　　看来在余小桥三分热情没有燃烧殆尽之前，她会一直保持这种深居简出的生活模式。
　　现在余小桥上网，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仙晓寒杀盘棋。其实仙晓寒在离开后也有进步的，但当然没有一直沉浸在围棋世界的余小桥进步得快，所以他目前跟余小桥对杀的结果，是赢得少输得多。
　　每次输棋后，仙晓寒总是发过来一个郁闷的脸和一段调笑的文字：棋疯子不愧是棋疯子。
　　这是反射出余小桥成长的事实，显然余小桥自己也发觉了，所以她没有理会仙晓寒调笑的说法。
　　
　　而辰旭在韩国棋院，却开始生活得如鱼得水。他喜欢上了韩国棋院的一个游戏：惩罚游戏。
　　
　　规则很简单，如果输棋的人会被赢的一方‘骑马’，当然这只是形势上而已，没人会认真地跑到人家背上去坐着。对于心理坚韧的人来说，是一种精神刺激，对于内心脆弱的人来说，也是一种心理处罚。
　　刚开始辰旭对这样的游戏感到好奇，但之后才慢慢发觉韩国棋院真的跟中国太不一样，难怪韩国棋手棋风强悍，大多以实战嗜杀为主，全是环境问题。试问在这种弱肉强食的环境里学习，出来的人谁没有尖利的獠牙和爪子？
　　不过，辰旭却很喜欢。
　　因为辰旭是心理坚韧的人，输棋也许会让他感到难受，却不会让他感到迷茫。辰旭是会在压力下爆发的人，而不会在压力中灭亡。
　　
　　只是通过这样的游戏，让辰旭更加体会到韩国棋院对实力是多么的崇拜和注重。
　　在这里，真的没有弱者的地位可言。
　　
　　所以说当雷元朴知道他和余小桥要来韩国的时候，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没有实力的话，是很辛苦的。
　　
　　“余小桥！”门被踢开，余小桥不用转身也知道谁来了。
　　这喜欢踢门的习惯，在这里除了辰旭还有谁？“干什么？”余小桥头也没回，她在打字，打得很慢，但却很认真。
　　“不干什么，跟我走就是了！”辰旭拉起余小桥的手就开始往外走。
　　“！等下！”余小桥用力一甩，居然没甩开，她知道辰旭的牛脾气犯了，于是只好耐心与其沟通：“等一分钟。”
　　“1分钟？好！”辰旭扬起脖子，举着手机开始倒计时。看着辰旭孩子气的举动，余小桥嘴角一阵抽搐。
　　余小桥重新坐在电脑前，打到：“……抱歉，辰旭有事找我，下次复盘吧。”
　　
　　“3，2，1……好了一分钟到了！快走快走！”辰旭再次抓着余小桥往外跑，这次余小桥倒是很配合。
　　“对了……你居然会上网，真是奇迹，刚才跟谁聊天呢？”辰旭问道。
　　“呵呵，一个你从来没有赢过的人。”余小桥笑道。
　　辰旭歪了歪头：自己从来没赢过的人，难道是……谭奕老师？惨了惨了，这丫头不会在告状吧？！完了完了，看她一脸坏笑，准是要威胁我了……可不要得罪她！辰旭暗道，立刻用比刚才亲切十分的态度对余小桥道：“韩国棋院的棋手经常会自发地搞一些小型循环赛，叫你来看看……这几天你老闷在屋子里。”
　　…… 而且赢了没奖励，输了可是会有惩罚的！……这句话辰旭没告诉余小桥，谁叫她居然想用老师来威胁我呢……辰旭暗暗得意。
　　其实他也知道告不告诉余小桥，都是一样的。余小桥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任何条件下，都会表现出一如既往的集中力和专注的态度，她不会轻敌也不会放松，这个小疯子的状态一向好的让人咬牙。
　　
　　余小桥看着辰旭这家伙反常的表情，一头雾水：这家伙，又发什么神经？

84章：攀比
　　14岁的奈濑矢梦有点偏激，他找奈濑明日美要了钱，然后很潇洒地带着山下林一走进了日本棋院的大门。他要当院生，而且一定要比奈濑明日美当得好。
　　
　　奈濑明日美拿出这笔钱的时候，显得很无奈，因为这是家里的预支。而弟弟完全不理解。这让她感到无助和压抑：毕竟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生活的压力和弟弟带给自己的敌意让她透不过气。有时候，她在想，为了这个弟弟，为了这个家，自己到底值不值得。
　　但想归想，自己又能怎么样呢？
　　父母的离异风暴拉扯着整个家庭破碎，每个月微薄的补助根本无法维持她和弟弟的生活。那时候弟弟还小，但她不小了，父母将他们当成了累赘的足球，踢来踢去。那种无法忍受的精神折磨让奈濑明日美快要崩溃。
　　受不了精神折磨，奈濑明日美退出了日本棋院。因为像她这样的二流低段棋手，就算留在棋院，也挣不了多少钱的。那时候顶着巨大压力的她快疯了，第一次知道了钱的重要。在这个物质横流的世界，她需要钱，钱钱钱！！！
　　所以她退役后，会去业余界赌棋。赌棋，是业余界公开的游戏，所以生活开始有了好转。但她没有想到的是，生活的好转带随着弟弟的疏远。
　　奈濑矢梦开始抵制她，开始变得不讲理，开始蛮横起来，开始处处跟她作对，开始整天看不着人影，对她的态度甚至不如邻居亲切。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弟弟会变成这样，她开始心酸起来，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
　　今天，弟弟找到她，什么都没说，只要钱。奈濑明日美一阵心凉：难道自己与弟弟的纽带就只剩下金钱了吗？
　　换上衣服，她又必须出门赌棋了。她不喜欢赌棋，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出去。
　　
　　今天太阳很大，所以是个好兆头，奈濑矢梦笑了笑，对身后的山下林一说：“走吧！”
　　说得很有气势，因为他要进军职业界了！那个高手如云，神秘的地方。
　　最近他跟山下林一走得很近，因为他看出这孩子很有天赋，所以十分用心地在帮助他。山下林一对奈濑矢梦十分感激，觉得现在如此热心的人很少见了，所以他很听奈濑矢梦的话。
　　
　　吾进八段是现在院生的导师，他看着手中几张棋谱，对这个叫奈濑矢梦的小子感到满意：这样的实力，可以进1组了。
　　3张棋谱，2胜一负，负的那局反而发挥得最好，不过对手实力太强，根本没有赢的机会。吾进八段就这样拿着棋谱思考着。
　　“打搅了！”奈濑矢梦大声地打着招呼，也算变相地为自己打气。
　　吾进八段放下棋谱，看了看奈濑矢梦：就是这孩子吗？点了点头：“坐吧，我让你两子。”
　　奈濑矢梦一愣，然后笑道：“好！”
　　
　　山下林一就这样坐在外面等奈濑矢梦出来，虽然知道高手下棋往往会下几个小时，但他还是选择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等。
　　那件事发生后，山下林一单纯地四处找高手学棋，处处碰壁后才发现，高手之间是有圈子的，而打开那圈子的钥匙就是实力，没有一个人无缘无故地免费给你做指导。山下林一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可能没自己想象中美好。
　　的确，一般的人是不会理会实力比自己差太多的人的，尤其这个人还是一个陌生人，完全不懂人情世故。山下林一被排挤是意料中的，这让山下林一在这段时间内有了一点转变，他也不再是那个莽撞的孩子了，有了一点稳重多了一点耐心。
　　山下林一对自己说：赢过那家伙。至于以后的事，他没去多想。他依旧是个单纯的孩子，只想着赢了柳昊，然后转身离开围棋。
　　想得简单的东西，做起来往往很难，不管是赢过柳昊，还是转身离开。
　　
　　也许这世界真的很小，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碰巧。山下林一在日本棋院，与柳昊撞了面。
　　柳昊看起来过得不错，他走在塔矢亮的身后，满脸的轻松。不过在他看见山下林一的一瞬间，轻松的表情就不见了。
　　山下林一站了起来，瞪着柳昊。而柳昊则是快速地将头转开。
　　塔矢亮感觉到不对劲,转身问道：“柳昊怎么了？”
　　“没什么。”柳昊答道。他的确没什么，根本没必要为了这家伙感到尴尬，因为他觉得上次的事自己才是受骗的人。
　　柳昊的无视让山下林一感到一串怒火快速从心中窜到了头顶，指着柳昊不顾场合和在场的塔矢亮，他大声说了四个字。
　　“我要赢你！！！！！”
　　柳昊突然停住了，他想起山下林一那不堪的实力，突然觉得对面那家伙用最正经的表情讲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赢我？你怎打算怎么赢？凭什么？”
　　一句话堵了回去，而且堵得山下林一满脸通红。
　　山下林一毕竟还只是个孩子。他只想赢过柳昊，至于该怎么赢，凭什么之类的，他没有想过如何回答。他只是单纯地说出自己的愿望：我要赢你！所以他满脸通红地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柳昊跟着塔矢亮走进电梯。
　　
　　电梯内，柳昊变得一言不发，有点消沉。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好笑：何必为了那家伙影响自己的心情。但这样想着，开始的轻松自在却是没有了。
　　“那孩子是谁？”塔矢亮突然问道。
　　“……不认识。”柳昊别过头。
　　
　　奈濑矢梦高高兴兴地走出来，拉起山下林一兴高采烈地说：“过了过了，我果然是围棋天才，明天我就是一名院生了,老师对我的平价还很高呢……你知道吗？他只说让我两子呢两子！奈濑明日美去的时候被让了3子……”
　　他是兴高采烈地说着，由于太过激动，忽略了山下林一此刻显得有点异常。
　　
　　“唉，这次又没碰到，塔矢亮那家伙，不是在故意躲着我吧！”左彬也终于忍不住抱怨了。也难怪，他来日本大多为了塔矢亮，但现在来是来了，却连人家影子都看不到。
　　“……还有韩国的安自力，怎么也没见过，难道没来日本？”肖子宇走在左彬旁边，也开始自言自语了，自己就是想来日本跟安自力比划比划的，因为他对自己在北斗杯输给对方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但他也是这样，来到日本后，连对方影子都见不着。
　　两人刚从塔矢行洋的围棋会所出来，这几天肖子宇陪着左彬往这里跑，连进藤光都见到过了，却始终没看见塔矢亮。
　　其实是因为这几天塔矢亮大多在家中给柳昊喂棋，鲜少来围棋会所，加上他赛事安排得很紧，所以别说是左彬他们了，连进藤光最进几天都看不到塔矢亮的影子。
　　如果他们知道塔矢亮今天会去棋院参加讨论会，两个刻意从棋院跑来的少年会不会捶地。
　　肖子宇觉得自己真是和左彬同病相怜，两人互相安慰着，决定回棋院安排的宿舍。他们也不想多去日本棋院了。
　　其实日本棋院跟中国大不相同，因为那里高段的棋手基本上都不在，不是比赛日，人少得可怜，而日本棋手的风格视乎喜欢划小圈子，一个个关在屋子里讨论，一点都不开放。两人觉得不可思议，在来日本前，他们觉得中国的围棋界都不算很开放了，但现在拿来跟日本一比，简直觉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两人边走边讨论着棋谱，突然肖子宇停住了。
　　“喂……”他鬼使神差地喊住了与他擦肩而过的漂亮女人。
　　
　　“恩？”奈濑明日美有点无力，今天的太阳很大，光线十分地刺眼，突然听见有人叫住了她，她也只是恩了一声，然后眯着眼睛看去。
　　“是你？”微微吃了一惊，她认出了肖子宇。
　　肖子宇突然显得很高兴：“真的是你！太巧了！上次的事，我要好好谢谢你！……就是那天你跟我下了盘棋，你记得吗？多亏了你，我解决了一个困扰我很久的问题！”肖子宇见面前的人不说话，以为对方忘记了，所以赶快解释。
　　“哦，我知道，你是那个那天来赌棋的中国职业棋手吧。”奈濑明日美开口，他的中文不怎么好，所以说得很直白。
　　左彬在一边听着很囧：肖子宇会去赌棋?他情愿相信母猪会飞天。
　　
　　肖子宇给左彬第一印象就是：老实。
　　不过左彬喜欢老实人，因为他自己也是个缺心眼的人，他觉得跟老实人呆一起比跟聪明人呆一起要自在得多。这跟余小桥刚好相反，余小桥喜欢跟聪明人呆一起，因为她觉得跟聪明人呆一起方便得多。
　　所以一直觉得肖子宇很老实的左彬显然被眼前这个成熟艳丽的大美女那句：‘你是那个那天来赌棋的中国职业棋手吧’几个字给吓到了。左彬的确是个缺心眼的人，做什么事都是直来直去，而直来直去做事，经常会先做然后再后悔。
　　比如说这次吧，人家肖子宇还没反应呢，他却跳出来吼了句不可能。
　　“不可能！”左彬突然跳出来吓了肖子宇和奈濑明日美一跳，然后就是肖子宇满脸通红和奈濑明日美懒散的笑声：“啊啊，我嘴巴很紧的，别担心。”她以为肖子宇旁边的少年是担心肖子宇被处罚的事，要知道职业棋手是不许跟业余其实赌棋的，不然被举报到棋院，后果会很严重。

显然奈濑明日美会错了左彬的意，所以左彬解释道：“因为他是个老实人。”所以不可能会去赌棋。左彬是想这样表达的。
　　结果换来了肖子宇的红苹果脸和奈濑明日美的清脆笑声。
　　“哈哈……好久没这样笑了。”奈濑明日美笑道：“某种意义上，还得谢谢你，我心里好受多了。”
　　“那个左彬……我的确跟她赌过棋……不过……”肖子宇面红耳赤地拉着左彬解释了一番，这下面红耳赤的人就变成了左彬。
　　搓了搓手，左彬还是很痛快地跟奈濑明日美道了歉，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道歉的。
　　奈濑明日美笑道：“没什么道歉的地方，呵呵，我还得谢谢你呢！”她觉得心情好多了，虽然不可能转变得很好，但刚出门的那种绝望减轻了不少。奈濑明日美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一旦脱离了绝望的漩涡，她立刻将自己所有的负面因子掩盖在她的笑容之下。
　　而且她刚刚对左彬的印象不错，这少年虽然有点缺心眼，但人还不算坏……至少比起她那弟弟……想起奈濑矢梦，奈濑明日美心里有点痛，不过很快就被她刻意忽略过去。
　　再怎么，都是自己亲弟弟，小孩子总有懂事的一天。她告诉自己。
　　
　　“你准备去哪里？”肖子宇见大家都不说话了，于是问了个比如好像：你吃饭了没，之类的话题。但突然觉得十分唐突——人家一个女生，跟你又不熟，你管人家那么多。于是立刻又道：“因为上次跟你的那盘对弈对我帮助真的很大，我想谢谢你，所以……那个……”肖子宇说不下去了。
　　他说不下去了，左彬就急了，这家伙似乎忘了刚刚因为口不择言而引起误会还没过5分钟，立刻又跳出来：“我说肖子宇，你想约人家就说啊！”
　　他这一来，就连好脾气的肖子宇生平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想掐人脖子的冲动，而这样罪魁祸首就是30秒前在他面前胡说八道的左彬！
　　“我记得前面有一家围棋会所，既然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就去那下棋吧。我记得你是职业棋手吧，要道谢的话，免费跟我下一盘吧。”相对肖子宇，奈濑明日美并不得尴尬，毕竟年轻漂亮的她并不是没有遇见这样的事，以前她通常会巧妙地推掉，但她看得出来，眼前这两个少年跟其他人不一样，左彬说得暧昧，其实也只是有话直说而已，而肖子宇为什么会像她道谢，这倒引起她的好奇，所以她提出去围棋会所。
　　
　　这家围棋会所是奈濑明日美经常去的一家，她的事这里面的人大多都知道。有的是因为同情，有的是因为对她棋力的崇拜，有的是因为她长的漂亮，总之，大家都默认了这样一位实力高强的退役棋手经常来这里赌棋，而非是将她往外赶。而就算知道她实力高强，也总有很多人抱着各种各样的心情去找她挑战，哪怕这是收费的。
　　
　　今天奈濑明日美带着两个少年来，倒让这些人感到有点奇怪和有趣。
　　3人走到靠边的位置，左彬自己拉了椅子坐在一边，他看好奇眼前这位漂亮的大姐会下出什么样的棋。
　　因为奈濑明日美已经知道肖子宇是职业棋手，所以她很是客气地请肖子宇抓子。肖子宇在触及围棋方面的时候，并没有平时那么扭捏，所以他并没有跟奈濑明日美客气，显得很从容。
　　猜子，肖子宇拿到白棋。
　　布局明日美走得很朴实，周围围观的人很多，但他们都不了解为什么奈濑明日美会走得这么谨慎。在场的只有左彬看着点头，对付肖子宇，走朴实点没坏处。
　　因为肖子宇是喜欢专空子的棋手，加上那恐怖的计算力，如果想混战跟他拼计算，那是十分不理智的。至少这一点左彬就十分感同身受：他跟肖子宇下棋，好几次就是受不了棋型的打散而跟肖子宇拼劫杀输掉的。这倒不是他左彬计算不好，而是肖子宇的计算不是单独的计算，他是有谋略的计算，他的计算基本上是一串一串的，而不是一般人那种对着某个棋子去推敲往后的发展可能。
　　真正的高手不是对着某个棋子去推敲，而是牵引着对手走出那个值得推敲的棋子。
　　所以跟肖子宇下棋，谨慎点是不会错的。
　　不过光谨慎就能避免肖子宇的进攻，那么他就不是小电脑肖子宇了。看着肖子宇那毫不留情的劫杀，左彬在一边为奈濑明日美可惜，这小子，不懂怜香惜玉的家伙，不愧是电脑，不愧是杨海的徒弟。
　　不过一盘棋下来，左彬也看清楚了奈濑明日美的实力。
　　“那个，奈濑，你很厉害啊，不比职业的差！”左彬道，能跟肖子宇下棋撑到到官子才开始被拉开距离的人，在业余界可以算是个顶级高手了。他估计奈濑明日美是职业棋手，但怎么看都不像，再说，职业棋手一般不会像她那样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业余界，经常赌棋的。
　　所以他觉得奈濑是一个退下来的棋手。
　　奈濑明日美似乎不喜欢谈到这件事，她转头对肖子宇道：“复盘？”
　　左彬摸了摸鼻子,讨了个没趣。而肖子宇则是白了他一眼：毕竟从棋坛上退下来的，大多背后都是着各种各样的无奈，谁愿意无缘无故地将好不容易考上的机会丢掉。
　　
　　左彬看着他们复完盘，将肖子宇拉到一边，一屁股坐在奈濑明日美对面：“我跟你下！”
　　
　　“左彬是去年U15冠军。”
　　肖子宇在这盘对弈之前，对奈濑明日美说了这样一句话。当然，这肯定是肖子宇好心地提醒，但给了奈濑明日美一种无形的压力。
　　
　　中国每年的U15个人赛，曾做为职业棋手的奈濑不会不知道。抬头看了看左彬——这少年是去年中国国少队中的ON.1！
　　
　　在围棋日益低龄化的中国，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概念！这说明了现在顶尖棋手的年龄化开始减低的同时，头衔等玩意开始成了年少棋手们争夺的对象；所以16岁以下的第一，不就几乎说明了左彬有资格站在在整个中国棋界的前头了吗？而作为围棋三大强国之一的中国，这又不是证明了左彬这个少年拥有世界一流的水平？
　　
　　其实的确如此，如果曾经参加过三星杯而被记录在围棋历史上的仙晓寒也算得上世界一流的水平的话，那么左彬这个‘一流’的称号无疑的当之无愧。这点肖子宇很清楚，因为他现在很难赢左彬一次。很多人都说左彬在棋盘外永远缺少根神经，这就是因为左彬这少年缺心眼而得出的结论。但更多的人说那根筋绝对会在左彬碰到棋子和棋盘的时候冒出来。这种诙谐的说法其实就是证明了更多的人认同左彬的事实。
　　
　　因为左彬是真正的天才。
　　
　　左彬对围棋的棋感是天生的。棋感这东西，有两种途径获得，一种是天生的，一种就是后天的努力。而第二种所占的比例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基本上全世界比较出名的围棋棋坛人物，除了进藤光以外，就只有左彬拥有这样天生的才能。
　　
　　据说进藤光当初学棋的时候，还是入门阶段的他就能对围棋棋谱达到一个过目不忘的本领；而左彬在初学围棋的时候，还在学习基本吃子死活的他就能模模糊糊地凭感觉走出正确的基本手筋。
　　
　　当然再好的天分也不能抵消实力的差距，天分这东西只是能让一个人成长的比别人快一点而已，如果只靠天分，左彬是无法走到今天的地步。
　　
　　如果说肖子宇是鬼才，辰旭是怪才，那么左彬就是真正的天才。肖子宇的计算力只是因为他对数学的兴趣而锻炼形成，而带着兴趣学习往往是一帆风顺的，而后来建立在他强大计算能力之上的鬼招妙手，则为他拟定鬼才之名。辰旭则不同，他的棋很自由，尤其是布局。这里的自由不是说下棋的时候棋风奔放或者行棋华丽，他的自由是来源于他想变就变的棋风。良好的布局让辰旭可以下次硬如砖头的棋，也可以走出热情奔放甚至飘忽不定的棋步。毕竟，布局是中盘的基础，不得不承认辰旭的布局得到了谭奕的真传。所以辰旭的棋给人的感觉很怪，于是他可以是怪才。
　　不过熟悉他们的人都只会叫他们小电脑和小狂人，但其实就是这两个外号就完全可以证明他们在别人心中被认同的地位。
　　不过，这些都是他们经过后天努力而形成的，而左彬不同，他良好的棋感是天生的，在他第一次接触围棋的时候，他就能看别人对弈看得津津有味，他就能有种哪手棋很好，哪手棋不好的感觉。而一般的人在第一次看别人对弈的时候，只会觉得在看天书。
　　
　　天生良好的棋感通过努力，让左彬对围棋胜负的第六感有了天生的直觉，哪怕他不用像肖子宇那样一步步去计算，哪怕他计算力也许比不上肖子宇，但凭着对胜负的直觉，他经常会躲过肖子宇精心安排的陷进。这样的才能曾经被肖子宇多次牢骚：这坚持就好像是BUG一样。
　　当然肖子发发牢骚并不代表他就十分埋怨上帝的不公平，因为他是十分清楚的，天分这东西并不代表一切，不然左彬在几年前也就不会惨败于塔矢亮。

85章：幻觉
　　当然奈濑明日美不会像肖子宇那么了解左彬，但肖子宇那句【左彬是去年U15的冠军】就已经给了奈濑足够的提示。当然压力归压力，奈濑毕竟也是在职业棋坛混过的人，所以她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请多多指教。”
　　
　　猜子，左彬持白。在让目制度仍然为5目半的日本，黑棋无疑占了莫大的便宜。但左彬是不会在乎这个的，他现在比平时多了份沉稳：“请多关照。”
　　
　　知道左彬的厉害，奈濑明日美有一种激动的感觉，似乎当初坐在棋盘前，以职业棋手的身份参加各种赛事的感觉又重新回到了奈濑明日美体内。
　　奈濑明日美的集中力十分强，棋风更是日本棋院少有的坚韧——当然说得难听点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观察力也很强，尤其是在洞察对手失误这一方面，奈濑曾经被很多高段棋手认可。
　　以前进藤光在考取职业棋手资格的时候，跟奈濑对碰的那盘棋给进藤光留下很深的印象。记得那盘棋后有人对他问道：今天的对手是奈濑，很轻松吧。
　　而进藤光的回答是：这里没有哪盘棋是轻松的。
　　
　　现在选择权在持黑的奈濑手中，她可以利用先行的优势去避免一些自己不擅长的布局，显然的她也这样做了，把棋子点在自己左下角的星位后又抢先占下了右下角的星位。
　　双连星，她所擅长的，而对角星，则是她最不擅长的。奈濑抢先占住了白棋点对角的位置，同时又布下了双连星。
　　
　　左彬看着棋盘，有点认同地点了点头：果然是职业棋手。
　　职业棋手往往会在下棋的第一步就开始精心计算，这是很多业余高手无法做到的，细节问题也是业余与职业区别最为重要的原因之一。
　　
　　左彬在思考的时候喜欢拿着一颗棋子拽在手中。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好像握住了棋子，就好像握住了整盘棋局。这次也不例外，他笑了笑，将一直握在手中还带着体温的棋子落在了奈濑明日美完全没有想象到的地方。
　　
　　看着对方吃惊的表情，左彬笑了。他从来都不会认为十九路的棋盘很小。因为这十九路纵横上，蕴含着人类智慧无法计算的变化空间。
　　
　　一般来说布局还没成型的时候就敢爬到人家二线去的棋也不是没人敢下，比如谭奕曾经就利用这招给余小桥说明了一个‘围棋无绝对’的道理。但除了像谭奕那样的狂人外，敢这样下的人还是很少的，除了一窍不通的初学者，就只有信心十足的人了。
　　奈濑的布局反应很好，虽然只下了两步棋，但从她能够利用先行将自己不擅长的布局破掉后再走出自己所擅长的——从第一步开始思考，这是职业棋手具备的素质，她具备了。
　　所以左彬才认为奈濑至少有职业水平。
　　但面对有职业水平的对手，左彬这步棋却显得十分高傲。毕竟这种无理手由一个职业高手下出来，任谁都会觉得是自己被轻视了。
　　所以奈濑感到一丝怒意，然后开始认真地思考着怎么去打败这个骄傲的少年。
　　U15冠军，并不代表一切！
　　
　　肖子宇倒是不显得十分惊讶，因为这段时间跟左彬下棋下得最多的人就是他。肖子宇很清楚，左彬下棋有一个喜好，就是喜欢走一手无理手后，然后在后期将其变成可以牵动全盘的绝佳好点。而这种效果就是：让别人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在他那么早下出这步的时候，就已经算好后面一百步的错觉。
　　这种错觉跟人的感受就是，好像能够预算未来一样，感觉未来被对手所掌握，心里就会出现焦虑感和无奈感。很多跟左彬下过棋的人都不愿意再跟左彬比赛，因为左彬的这种能力十分容易让人感到泄气甚至绝望。
　　
　　左彬其实也有一个外号，虽然这外号不如辰旭小狂人、肖子宇小电脑、余小桥棋疯子出名，但却在很多高段棋手中被认可。
　　预言师。这家伙就是棋盘上的预言师。
　　
　　围棋的棋盘上，是没有绝对的预算的。就算你计算能力超群，也无法算清围棋的变化。但这种不可能的事，却发生在左彬身上，只能用天才去解释——像这种招数，只有像左彬这样拥有绝对棋感的天才才可以运用于对弈上。
　　
　　肖子宇也问过左彬，为什么养成这样的喜好。毕竟在一群爱棋的人中，拥有让对手感觉下棋很难受的能力是十分不受欢迎的。他记得左彬当时是这样回答的：【真正喜欢围棋的家伙，是绝对不会受我这种游戏干扰的。】
　　之后肖子宇就再也没有问过类似的问题。何况要做好将无理手转变成关键手的过程，没有强大的实力是绝对不行的。
　　
　　‘其实左彬那小子就是在玩吧，一点都没有身为职业棋手的觉悟。’肖子宇坐在一旁，一边撑着头看着棋盘上的变化，一边猜想着左彬下棋的目的，最后得出了一个他觉得最为准确的答案：好玩。
　　左彬对胜负的执着在职业棋手中哪怕是在整个围棋界中都算是比较淡薄的人，他是单纯的为了好玩，在左彬的眼中，围棋是他最爱的游戏。
　　
　　所以为了将游戏玩得更有趣，左彬就变得十分胆大包天。别说现在是对着奈濑，就算对着一位高段棋手，他一样也会这样走。在他看来，输赢固然重要，但下棋的时候能否下得开心玩的高兴更为重要。左彬喜欢尝试着不同风格的棋风和下法。在他看来赢棋并不是最好的，最好的是用最为有趣的方式去赢棋。
　　虽然这种想法在棋界都很是新鲜，但却没几个人敢苟同。而左彬哪怕是输了棋，只要他觉得玩过瘾了，也就对输棋的事一笑而过了。
　　左彬这种单纯的下棋态度固然使他成长得很快，但却也让他很快地达到一个瓶颈。他缺乏对胜负的执着，他对围棋的感觉不是一项充满热血而又神圣的体育竞技，而是一个最是好玩的游戏。
　　
　　所以奈濑明日美算是误会左彬了，其实左彬这样的个性，就算王星坐在他对面，他也一样照玩不误。他这个性让肖子宇都既羡慕又暗暗替他担忧。羡慕的是他的洒脱，而肖子宇当然知道左彬的瓶颈是什么，所以会替他担忧。
　　但奈濑不这样认为。好歹也是混过职业界的棋手，尤其是女棋手在这方面尤其不容易，所以奈濑也就养成了一个在棋盘上越是面对实力高强的对手，就越是倔强的个性。就好像刚刚跟肖子宇下的那篇，硬是倔着不肯认输直到最后。
　　
　　奈濑的个性倔是倔，但拥有职业水平的她，不是一个轻易就被怒气冲坏脑子的人。所以黑棋就好像这颗爬进来的白子是空气，自己利用先手的机会抢占着盘面最大的官子。

官子，尤其是大官子，当然是要在布局的同时去占领。黑棋同时还一子多用的抢占了大场，现在白棋下的比较紧凑，而黑子却好像铺开的网，笼罩着棋盘。虽然子与子之间间隙很大，但给人的感觉却很协调。
　　看来奈濑，是一个相当注重棋型的人。
　　
　　肖子宇看得连连摇头，奈濑小姐真是可惜了，一脚踩进了她对面那个狡猾的家伙设定的陷阱中。因为黑棋断定了白棋只是一手无理棋而没有去理会那颗爬在二线的白子，但这恐怕就是左彬那家伙要的效果吧。
　　根绝人的惯性心理，一般这样的棋子都是放在一边，只要没有转变成过渡棋子的必要，就不会去刻意理会它。而左彬这颗棋子又投得太过早了点，更是让人容易忽略。所以当左彬开始慢慢开始引导着对手的棋步同时，也在心中计算着动手的时机。
　　
　　是时候了！
　　左彬将握在手中的棋子点在了棋盘上，白子轻盈地一飞，却白了奈濑的脸。
　　这个……一开始的那颗白子，那颗被一直忽视的棋子，现在犹如嘲笑她一般，站在最耀眼的位置。
　　那步棋，不是在布局开始的时候投的吗？不是那小子骄傲的表现吗？
　　难道从那开始，他就预算到了一百步棋后的局面？
　　
　　是实力相差太大，还是对手太可怕？
　　
　　“奈濑！”周围的人开始看出不对劲的地方了，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子，还是第一次对着棋盘露出如此绝望的表情。
　　可惜奈濑明日美听不到，她只能盯着棋盘，而且是神情空洞地盯着棋盘上的黑白两色。左彬的那种围棋，让这个年轻的女孩子有了崩溃的前兆。不过相对的，那种被预言的错感，放在任何一个对手的面前，都不会好过的。
　　因为这不是靠计算得来的。奈濑也曾是职业棋手，当然知道从一开始的布局到最后的引人上钩与单纯地凭感觉下一棋子后再将后面的棋引入的区别。自己的思维被牵着走的感觉很不好受，就好像是被控制了一般。
　　所以这种棋只有左彬才做得出来，应该说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利用，让人产生被预言的错觉。只有天生拥有棋感的人才能做得出来。
　　看着奈濑明日美见鬼一般的表情，左彬并没有吃惊。因为围棋本来就是不可预算的东西，正因为围棋无绝对，所以曾经是职业棋手的奈濑才会如此不可思议。因为左彬让她有了‘绝对’的错觉，不止是棋盘上的，还是思维上的……感觉好像被控制一般……
　　预言……棋盘上会有预言？那个千变万化的棋盘上会有预言的存在？不可能……真是……见鬼了！
　　
　　左彬这个笨蛋！肖子宇站了起来，抓着左彬的肩膀使劲摇：“混蛋！你想毁了她吗？”
　　对于肖子宇来说，打搅别人对弈的事在以前他是想都不会去想，但看着快要崩溃的奈濑明日美，肖子宇突然有种怒火中烧的感觉，他现在只知道要赶快把这盘棋停下来，甚至还有了给左彬一拳的冲动：“她是我朋友！”
　　
　　肖子宇觉得左彬疯了，有必要对一个异国的女孩子用如此残酷的招数吗？他应该十分了解吧？那种被人讨厌的东西，自己也领教过厉害，肖子宇对此用了一句话去评价：十分厉害，十分讨厌。
　　
　　“啊……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左彬抬头，很平静的语调，这让肖子宇有点受不了。虽然他知道左彬对弈的时候跟平时完全是两个人，但到现在还是会被这家伙强大的反差而压得喘不过气来。
　　“真正喜欢围棋的家伙，是绝对不会受我这种游戏干扰的。”左彬语气里透着一丝欣赏：“你看，她不是又夹起棋子了嘛！这女的，比我想象中更热爱围棋。”
　　“突然十分想要知道她退出职业圈子的原因，呵呵。”左彬笑道，不过嘴角是在笑，但眼睛一点温度都没有。
　　
　　肖子宇很挫败地坐了回去，虽然奈濑能够重新振作让他安心不少，但看着左彬现在这个样子他感到很郁闷。很多时候他都在怀疑左彬是不是有双重个性，因为反差实在太大了。
　　“应该是‘真正喜欢围棋的家伙，是绝对不会被我这个游戏击溃的’才更贴切吧。”肖子宇不满地发了句牢骚。
　　不被干扰？肖子宇白了左彬一眼：很大程度的干扰好不好？
　　真是……可怕的预言师。
　　
　　奈濑是喜欢围棋的，就算她脱去了职业棋手的光环。其实职业棋手这四个字代表的并不仅仅是光环，还有很多沉重的东西。不过这些年轻的职业棋手不了解罢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围棋就是她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下棋、摆棋谱成了她生活的一个有规律的惯性。围棋溶入她的生活，帮助了她很多。哪怕是现在，她处境潦倒，能帮她糊口养家的也只有围棋而已。
　　在一度走投无路的前景下，她也只想得到围棋而已。
　　她是一个离开了围棋就无法生活、无法做回自己的女孩子。这样一个女孩子，比更多的人都喜欢围棋。
　　不过面对左彬，她的确受到了干扰。虽然她强硬地站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冲向白棋的断点，但似乎这种勇气也不过是深呼吸后的杰作。如果泄气的话，就再也没有了翻身的余地。
　　果然，肖子宇叹气：杀暴了。
　　
　　黑棋一鼓作气地冲过去，看似气势非凡，但其实则底气不足。强自打气精神的结果就是横冲直撞地杀棋，最后收不住手而将棋杀暴了。
　　看着冲出来的白棋，奈濑知道这盘棋没有地方可下了。
　　“我输了。”低下头，声音有一丝颤抖。因为兴奋，因为好久没有如此拼命过，激动过；也有一丝后怕。奈濑明日美发誓，再也不要跟眼前这个孩子对弈了。
　　那种感觉，好可怕，实在不想再尝一次。
　　
　　左彬下棋的时候像个杀手。肖子宇到现在还感觉周围空气凉嗖嗖的。这跟余小桥下棋时时的压迫感不同。跟余小桥，对方会感到紧张或者兴奋；而跟左彬对弈，就会让人感到不安和恐惧。
　　肖子宇有点头疼，他已经告诉左彬很多次：这样的围棋要不得，该舍去。但每次左彬都是一笑而过，把他的劝告当初耳旁风。
　　
　　“你没事吧？”肖子宇见奈濑神色有点异样，伸手握住她的手。
　　……果然在发抖啊，肖子宇苦笑。
　　
　　“对着棋盘发抖，不是你的做风啊……明日美老师！”
　　
　　“！”肖子宇愣住了。
　　
　　这种语气，这个声音，肖子宇很熟悉，非常地熟悉。他转过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苍白病态的脸色，消瘦的体型，以及好像永远睡不醒的半瞌眼……
　　“安 自 力！！”肖子宇内心，远没表面这么冷静。
　　
　　安自力当然认识肖子宇，因为在北斗杯上的那盘棋，肖子宇的计算力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这让他很难忘记眼前这个来自中国的BOY。
　　安自力指了指窗外：“天黑了。”
　　“所以？”肖子宇问道。
　　“所以我出来了。”安自力这句话让肖子宇很是无语。什么叫天黑了就出来了，难道这家伙自以为自己是蝙蝠侠吗？
　　“那你白天呢？”
　　“白天我睡觉。”安自力的回答让肖子宇火大的同时又十分无奈，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来了日本这么久都没碰到过安自力一次的原因了。
　　等等，肖子宇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刚刚叫奈濑什么？”
　　“呵呵”安自力并没有正面回答肖子宇的问题，而是走到奈濑明日美身边：“天黑了，明日美老师，你是否该回家了？”
　　
　　肖子宇很不理解为什么安自力会叫奈濑为老师，因为安自力的实力，足够当奈濑的老师了！左彬也十分疑惑：“哈？你叫她老师？你是那个安自力吧？你的实力可以当她的老师了！”他倒是把肖子宇心里想的全给说出来了。不得不说左彬一离开棋盘，就是个二愣子，做事说话永远缺少一根筋。
　　果然，刚刚输得狼狈不已的奈濑没好气地道：“他叫我老师管你什么事，有本事你找个比你厉害的当弟子！”
　　
　　肖子宇低头闷笑，他就知道奈濑这女孩子的个性不会是温和矜持的，果然……看着左彬吃瘪的样子，肖子宇心情大好。
　　也难怪左彬无法反驳，这年头找个实力比自己强的人当徒弟的确难如登天。
　　
　　安自力懂日语，中文也会一点，这是跟着他师兄洪秀英学的。而安自力学习日语的理由跟洪秀英一样，也是因为日本的某个人——
　　
　　“四年前，我在日本，跟明日美老师对弈过。”安自力说：“惨败。”

86章：暗涌
　　奈濑明日美神情有点恍惚：是啊，四年前，正是她考上职业棋手那一年……
　　那一年，那个来自韩国的少年说：‘总有一天我会赢你的！’总有一天是哪一天？一个没有确定的时间，让人感觉仿佛遥远得好比天涯海角。
　　但‘那一天’其实来得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快，要狠，要猛。当年的那个遥不可及到现在还是那个遥不可及。不同的是当年遥不可及的是奈濑明日美，现在却成了安自力。
　　4年，一个颠覆性的喜剧。
　　
　　“我……我该回家了。”
　　明日美站了起来。回头看看站在身后的安自力，奈濑感叹千万：这孩子现在比自己还高了。那个心不甘情不愿地叫自己老师的菜鸟小子现在变成了能够心甘情愿叫自己老师的棋坛著名新星。
　　时间果然是最会作弄人的东西。
　　
　　奈濑在回家的路上自嘲地笑了笑：彩棋没下成，倒接受了次洗礼。
　　
　　“安自力，你怎么回来这里？”肖子宇皱着眉头问道，他觉得像安自力更应该在棋院跟职业棋手呆在一起，而不是来这种乌烟瘴气的业余场所。
　　肖子宇并没有形容过分，这里的人几乎全都抽烟，整个通风条件并不好的对居室弥漫着一股股呛人的薄烟。而这里下棋的人大多大呼小叫，棋品极差。
　　“呵呵，这是我该问你们的。”安自力坐到刚才奈濑坐的位置上：“你们怎么会跟她在一起？至于这里嘛……我每年都会来，有问题吗？”
　　
　　每年都会来？肖子宇眼神暗了暗：‘是来看奈濑的吗？’心理突然有点赌得慌，他瞪着安自力：“我来日本是为了打败一个家伙，结果今天才让我碰到，如果不能下一盘，我觉得我会觉得很不舒服。”
　　安自力被挑衅也不只一次两次了，但也就肖子宇这次把他的火气给挑大了一点点，他毫不客气地回道：“我接受来自失败者的挑战。”
　　
　　左彬看着两人，实在搞不懂这两个家伙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安自力和肖子宇，这两位棋手的个性都算是比较温和，所以两个温和人中间并起了火花，就让左彬觉得有点不正常。
　　
　　不过……似乎将会诞生一盘好棋了。左彬裂开了嘴角，笑得很开心。
　　
　　“你去哪了？”奈濑一踏进家门，就听到弟弟的声音，心里没理由的一喜，正想说话，就被矢梦打断：“又出去‘找钱’了吧？别用那种眼神盯着我，放心！我当了职业棋手后，就不会拖累你了！你这个累赘马上就可以甩掉了，开心吧！不过……你也再没有理由将我当作借口了吧！哼！”
　　奈濑矢梦的话就像一把刀子，刺着句句都是刺。明日美没理由反驳，因为弟弟说的都是事实，如果不是因为奈濑矢梦，自己会过得好很多，所以很多时候她的确用弟弟当了借口，就连退出棋坛也是那句：我弟弟才9岁，还不会照顾自己。
　　但是……但是，不是你想得那样啊，矢梦，姐姐没有将你当作累赘，没有！
　　刚刚在围棋会所跟肖子宇等对弈时的激动、热血就如镜片一般碎了，果然不该去奢望什么。
　　就算对围棋有着满腔热血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真的将矢梦赶出家门吗？
　　生存，才是人类最基本的本能。
　　
　　肖子宇突然看安自力很不顺眼，这连他自己都感到奇怪。因为安自力并没有做出什么讨厌的事。那个张狂的辰旭当初都没将肖子宇的火给勾起来，今天不知道是肖子宇不正常还是安自力天生有种让肖子宇讨厌的气质，反正肖子宇现在越看对面这个家伙，越讨厌。
　　安自力当然知道自己被讨厌了，但他也对肖子宇没什么好感。说白了他也不需要去刻意博得肖子宇的好感。再加上他看肖子宇也是越看越讨厌，所以他憋了憋嘴角，挑了挑眉，将第一步黑子拍在左上角。
　　“挑衅！”周围人惊呼。左彬扶了扶额头，看似叹气其实则是双眼放光地看着棋盘：“实在太有趣了。”
　　
　　众所周知，黑棋的一手棋如果是占角的话，则应下在右上角，把距离对方右手最近的左上角留给对方。这个围棋礼仪来源于日本，是表示尊敬对手的意思。所以安自力那一下子，等于告诉在场所有的人：眼前这个家伙不值得我尊敬。
　　尊敬对手是基本的礼仪，肖子宇看着那颗黑子冷笑道：“韩国的围棋礼仪不过如此，棋品亦好不到哪去。”这句话纯属挑衅，因为中国也有狂人师徒的存在。
　　不过安自力在异国居然这样做，也算是失礼失到国外去了。而左彬觉得好笑，肖子宇是刚进来不到一年的新人不知道，难道连他左彬也不清楚安自力的为人?在韩国要说棋品比较好的，围棋礼仪做得到位的，也就洪秀英和安自力这两人比较突出了。所以他将目光转向盯着肖子宇，这个家伙也不是一个喜欢惹是生非的人……也不知道这两个家伙发生过什么事。
　　
　　当然，左彬是绝对不会相信他们两个只是单纯地看对方不顺眼而已，而且很有可能是因为一个叫奈濑明日美的年轻女孩子。虽然这才是事实。
　　
　　肖子宇和安自力的棋在某点上十分相似，那就是他们的官子。因为两人同是计算型的棋手，正因为这样，所以肖子宇对上次那盘棋十分耿耿于怀，以至于跑到日本来找对方再下一次。看似软弱的肖子宇可以说得上是一个执着的人，从他离家出走到这次的日本之行都可以看出来，肖子宇对于自己下定决心的事，是不会回头的。
　　
　　上次的肖子宇因为漏算了一个顺序，把本来该赢的棋给送了出去。同样都是官子方面的高手，所以肖子宇对于上次在官子地方疏忽大意而丢了棋局一事颇为在乎。他追着安自力来日本不是因为他就确定安自力是自己追赶的对象——毕竟他是绝对不认同眼前这家伙的棋艺比自己高，最多也就差不多的水平。所以他来日本的目的跟左彬并不完全一样，左彬是为了追赶塔矢亮而来，肖子宇只是想雪耻而已。
　　
　　看着对手拍棋的位置，肖子宇冷笑一声，依法炮制，干了跟安自力同样的事。左彬这下真要捂额头了，肖子宇这么温和的人都发火了，这事要升级了。
　　不过有一点左彬是能够猜到的，那就是肖子宇和安自力目前在想什么。很明显，看看两位的眼神就知道——绝对不能输！
　　绝对不能输？左彬歪着头想，可是，这盘棋绝对会有一个人输！因为棋盘上的王，永远只有一个！

“啊……对了，绪方先生。”塔矢亮突然将目光从柳昊与另一位职业棋手的对弈中移开开：“我这次去韩国，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哦，连小亮都觉得有趣的事，一定是件好事吧？”绪方十段目前可以说是日本的第一人，虽然不知道这个位置能够保持多久。
　　没想到塔矢亮摇了摇头：“在韩国我跟高永夏对弈了。”塔矢亮说。绪方挑了挑眉，显然对这种谁都能够猜到的事不感兴趣。
　　绪方不以为然的样子塔矢亮看在眼里，他继续说道：“但是，却是一盘和棋。”
　　塔矢亮这句话并不大，却好像地雷一样轰在每一个人耳朵里。柳昊的对手立刻站起来激动道：“塔矢前辈，你说的是真的吗？”
　　“坐下，松本。”绪方皱着眉头，他指了指专心看棋的柳昊低喝道：“什么时候你的集中力还不如一个小鬼头了?”
　　“是……”松本是今年才入段的新人，他的棋感敏锐，集中力却不怎么强。
　　绪方皱着眉习惯性地抽出一支烟，猛地想起这种场合不适合吸烟，又皱着眉头放了回去，道：“小亮，你来把棋谱摆给我看看……”
　　……
　　“原来如此……可惜了……”绪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说的可惜了是可惜了这样的一盘棋居然是盘废弃……除了这盘棋是一盘和棋外，他不得不承认这盘棋下得好极了。看看对面的塔矢亮，他有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原来在特定的条件下走出三劫连环，六目半的让子……会有几率走出不分胜负的棋吗？的确是一件有趣的事，我可以预感到，围棋界的改革风暴不远了。”
　　塔矢亮神情默然地将棋子收好：“我估计韩国不久就会改制了，绪方先生……一下子从五目半到七目半，日本棋院的一些老前辈们……能接受吗？”
　　绪方仰着脖子看着屋顶：是啊……能接受吗……：“中国呢？”
　　“中国……啊！”塔矢亮突然想起余小桥，他道：“那时候在场的棋手中，的确有一位中国 职业棋手。”不过……就算中国改革，也比日本来得容易吧？
　　“中日韩的棋手都在？小亮，你的确从韩国带回来了一个十分有趣的消息，我期待着前方的天翻地覆……呵呵。”
　　塔矢亮看着眼前这个笑得有点幸灾乐祸的绪方十段、日本第一人，叹息着眼前这家伙果然比桑原更像狐狸。
　　
　　而另一边，一位来自中国的棋手与另一位来自韩国的棋手在日本的一家围棋会所杀得硝烟四起。连左彬都不得不紧张起来：肖子宇加油，你代表的可是中国！
　　
　　其实在场的所有人没没想到他们会下到这个地步。
　　“上面漏雨下边断，中间还在搞混战，我看他们是疯了。”左彬看得兴起，居然还来了个顺口溜。不是嘛……上面肖子宇白棋被一溜黑冲出来的时候左彬就疙瘩了下，但后面安自力居然不防守还在冲，结果把自己给冲断了，这收不住手的架势该说这两个家伙是战意正浓呢，还是笨蛋白痴啊？
　　安自力明明防守就可以稳占的优势，就这样毁在理智的失控下。
　　
　　“上面漏雨下边断，中间还在搞混战……嘿，挺有趣的！果然很形象！”左彬抬头见一女孩子蹦蹦跳跳到自己身边，神情专注地看着肖子宇和左彬的对弈。
　　左彬大愣：这不是刚才自己说过的嘛……这里有人懂中文？不对！左彬看看盘面，这盘棋混乱得已经纠成一团了，上面从黑棋过分的一开始就已经混成一团，下边双方都有断点，尤其是一直在进攻的黑棋。但此刻双方竟谁都脱不了身去攻击，肖子宇在利用上面的战况往下移，以便接近下面的黑棋，安自力又不是笨蛋，肖子宇在想什么他当然清楚。所以安自力努力地往左走——那边是他的大本营。所以这棋一个往下一个往左，拉拉扯扯地在中间搞起混战。
　　
　　如果能看穿这几点，那么这个不过13岁的女孩子就拥有比较不错的视野了。
　　
　　不过关是一个视野问题，还不值得左彬注意。左彬下棋一来为了好玩二来为了刺激……虽然很多人不懂围棋有什么好刺激的，但左彬总是重复着：【围棋才是最刺激的胜负游戏】。所以左彬永远不会注意着后面的人，他的眼前永远向前，目前也始终放在前方。
　　
　　见左彬只是看了她一眼，对她所表现出来的才能丝毫不在乎的样子，小女孩不高兴了。自己长得漂漂亮亮的，棋艺水平也算高高在上的，家世背景也不错，刚刚还表演了自己一口流利的中文，但眼前这个中国人太过分了，居然无视自己。
　　
　　的确小女孩是长的乖巧可爱，而这种乖巧可爱又有才能的小女孩子，虚荣心也许比谁都强，也比谁都骄傲。当然这很正常，毕竟才貌双全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多半都是在一片鲜花掌声中成长的，所以形成这样的个性不是她的错。
　　
　　左彬不理会她也很正常，一个才13岁左右的小屁孩，长得再美在左彬眼里也只是可爱，棋艺再高也比不上已经当过U15冠军的自己，所以他当然不会去在乎一个小鬼头。如果她有余小桥的实力，也许会引起左彬的兴趣，可惜她没有，不仅没有，还是一个脾气颇大的千金大小姐。
　　
　　小女孩忍了又忍，但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打岔，于是开始无理取闹大声道：“奈濑姐姐呢？我找她下棋！”
　　这下左彬倒是盯了她一眼：“奈濑明日美回去了，你……安静点。”本来左彬是想说你很吵，但看在对方一个小孩子的面子上，没出重口。
　　结果小女孩叫得更大声：“你凭什么骂我！我，我向你挑战！” 小姑娘估计从小到大没人敢这样对自己说话，竟然开口就是挑战。
　　这下，左彬真火了，因为他知道肖子宇集中力不强，所以才叫这孩子安静点，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找自己挑战。他看了看肖子宇和安自力的盘面，估计呈现僵持状态了。想了想，他开口笑了，露出一排白晃晃的牙齿：“好啊！”
　　
　　还有句话左彬没说出来：就在这两个家伙思考的空荡玩玩吧。
　　
　　显然这个孩子运气不怎么好，一来就碰到左彬。也许她跟肖子宇或者安自力下，只会输得很惨，但跟左彬下……恐怕她会半年不敢碰围棋。
　　左彬的围棋，对于某些人来说，就是噩梦。
　　……
　　
　　韩国棋院最近比较热闹，倒不是多了个中国的小狂人，而是那个打败过雷元朴的余小桥。
　　“……我输了！”极其不愿地放下棋子伸出手，让对面的小女孩拍了一下。
　　余小桥收起棋子，她这几天倒也学会了几句简单的韩语，而‘我输了’就是其中之一，因为太多的棋手对着她说这句话了。
　　在前段时间潜在屋子里专攻棋谱的效果体现出来，余小桥觉得自己的实力比刚来的时候的确长了一大截。这种成长过快的结果让余小桥感到兴奋，但也隐隐约约有些担忧。而对于韩国这种处罚游戏，余小桥只要求对方伸出手给她打罢了。这倒不是余小桥心地好，而是不管肉体上多轻的处罚，在精神上的打击是一样的。
　　
　　想棋精神上的打击，余小桥想起自己在跟仙晓寒网聊的时候，对方告诉过她，在中国年轻棋手中，有一位棋手的围棋，其本身就存在着精神处罚。
　　
　　“天才预言，左彬吗……”那种围棋的存在，自己真的能够认同吗……

87章：零碎的记忆
　　“小桥，余小桥！！”辰旭把脑袋凑到余小桥前面，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副见鬼的样子：“不是吧，这么标准的坐姿居然是睡着了，你是不是外星人啊？”
　　
　　余小桥手中拿的是一本小学课程。本来以她的水平是不用担心下学期的期考，但她还是打算稍微温故一下。睁开眼见是辰旭在鬼叫，余小桥习惯性地右耳进左耳出，然后把课本放了回去。
　　辰旭看着余小桥把课本收起来，心里在想如果这疯子刚刚手中拿着的是棋谱她会不会睡过去……一定不会吧……
　　
　　在辰旭看来，余小桥对围棋的执着让他感到异常，有时候真担心这个棋疯子有一天会因为围棋而真正的疯掉：“小桥，你这样逼自己是为了什么？”
　　“什么？”余小桥难得听辰旭这样正经地口气说话，所以她还有点不习惯。
　　
　　“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其实你的水平……应该没有人让你感到有压迫感才对。”辰旭是实话实说，他觉得余小桥这个年龄段，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人配当她的对手。在一个没有竞争对手的环境里，余小桥这种时刻保持激进的状态，让他感到疑惑。
　　
　　辰旭……余小桥有些感动，因为以辰旭这种个性，能够将自己的关心表达得这么清楚明白，这是除了他师傅谭弈外，没有享受过的特权。所以余小桥知道这个小狂人的确很担心自己。不过想起高永夏……那盘棋……她对辰旭的关心也只能感激在心里。因为她必须向前，向前，哪怕是爬着，也要不停地将自己往前移。她停不下来，也不能停下来，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目标太高、太远，而且永远不会等着自己。
　　
　　“辰旭，谢谢你，我没什么。”余小桥说着，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叠棋谱。
　　不过下一秒，她手中的棋谱就已经到了辰旭的手里。
　　余小桥的目光瞬间就冷下去：“还给我。”
　　辰旭抬起头，仰着下巴对着余小桥：“给我睡觉。”他知道余小桥这几天的平均睡眠绝对没有超过5小时。
　　
　　“还给我。”余小桥这下连声音都变冷了。说实话余小桥虽然一直都不苟言笑，但真正发起怒来的时候却是很少；因为这个世界上能让余小桥发怒的东西十分少，但很不巧，围棋就是其中最主要的一样。
　　
　　看余小桥这样子，辰旭总算知道了一个道理：原来兔子急了——真会咬人啊！
　　
　　明知道余小桥真要发怒了，辰旭还是仰着头，一副你拿我何的表情：“给老子倒下去睡觉，娘的，要不是你是女的，我一拳砸晕你！”就算余小桥真发怒，辰旭也不怕她，因为咬人的兔子始终不是他辰旭的对手。
　　
　　余小桥感到很头大，要打她是打不赢辰旭的，而小狂人的个性有时候比自己还倔……虽然知道辰旭是为自己好，但辰旭手中那本棋谱是余小桥很重要的东西。叹了口气，余小桥的确也累了：“你把东西还给我，然后出去，我马上就午休。”
　　“马上要马多少时候才上？”辰旭头一歪，还是用下巴对着余小桥，不过话倒是接得很快。
　　余小桥咬牙：“混蛋！”她站起来到卫生间洗漱一番后，对辰旭道：“虽然我应该谢谢你的关心，但其实现在我只想揍你！”
　　
　　“嘿嘿，谢谢夸奖，我要不是混蛋，还当不了我老师的弟子呢！”辰旭怎么看都是洋洋得意，似乎能把余小桥给整得生气又无奈的事……他辰旭还是第一个。因为余小桥平时一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哪怕是拿着刀对着她，她也不会有太多的反应，没想到现在居然会被自己给逼得快跳墙，的确是很有成就感。哪怕最开始辰旭的出发点也是为了余小桥好。
　　
　　余小桥的确很无奈，辰旭的个性她算再一次体会到了。不过那本棋谱——那是在北京的张老头破例借给她带来韩国的，是那位老人家一生的心血，绝对不能够出任何问题，自己必须将其完璧归赵。
　　
　　本来一般的棋手也不会对棋谱下什么重手，但辰旭不是一般的棋手，他是小狂人，而小狂人不可以常理去推测。
　　算了……就小息一会儿吧，一旦躺下去，余小桥就感到疲倦如波涛汹涌的浪潮，一股接着一股地撞击着自己的意志力，渐渐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辰旭也看出余小桥十分紧张那边棋谱，他随手翻了翻，立刻来了精神：“喂，小桥！我可以借去看看吗？”
　　余小桥没回答。辰旭跑到床边一看，立刻笑得手舞足蹈——当然他不敢笑出声：小疯子睡着了。不过渐渐的辰旭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可以想象，如此快速地入睡……之前小桥的精神到底疲惫到了怎样的程度。
　　
　　看着余小桥睡得并不安慰，辰旭拿着手中的棋谱坐在离床不远的沙发上，一边翻着那本泛黄的旧棋谱，一边自言自语：“小家伙是拿弄来这些棋谱的，真行啊……话说回来老子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啊……居然跑来照顾小孩子，被姜云一和张然知道，一定被笑死……真他娘的丢脸！不过……这棋谱真是没话说，谁收藏和批注的，实在太有耐心和恒心了……改天老子去膜拜下……”
　　
　　辰旭毕竟也是棋手，更是爱棋的人，看到好的棋谱也会高兴，何况他手上的棋谱不是一张，而是厚厚一叠。
　　
　　余小桥的确睡得不怎么安稳。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睡眠质量都不怎么好，常常会梦到以前的事。但每次醒来后，梦都会只记得一个模糊的轮廓，所以余小桥一直没有去在意。但这么不同，她这次的梦境看得比谁都清晰，那是一个地下棋馆，里面烟雾弥漫，十分喧哗。
　　
　　余小桥走在里面，猛然看见一个场景，她僵住了——两个中年的男人夹着烟，污浊的烟气将棋盘的上空都给笼罩起来。一个男人的身后站着一个少女，面无表情……看着棋谱的眼神充满专注和哀伤。
　　那是……余小桥张大了嘴！那是上一世的自己！自己十五岁的生日！
　　
　　‘小桥啊，生日礼物没有钱准备了……必须靠自己的大脑去挣钱，跟我来。’其实舅舅只是没有钱喝酒了吧……要去赌棋吗？我想下棋……但我不想去下棋的地方……那里很污浊。
　　【我想下棋，但我不想去下棋的地方。】
　　
　　余小桥看着过去的自己……突然心中感到十分的沉重，似乎那段被自己刻意封印的记忆要复苏过来……不要……不可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余小桥感到害怕，就好像只要继续下去，自己一定会后悔！！
　　
　　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
　　
　　手一动，余小桥挣扎地要睁开眼睛。但始终差一点，差一点就可以醒过来。
　　“余小桥！余小桥！！”
　　睁开眼睛后的余小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辰旭急败坏的脸，突然很想对这个刚刚才捉弄了她的小狂人说一声谢谢。如果不是辰旭的大嗓门，余小桥也许还在那个真实得可怕的噩梦里。
　　不过余小桥目前还发不出什么声音，她只能看着辰旭，眼神无助地像个孩子。
　　
　　“嘿，你终于有点像小鬼头的感觉了！”辰旭笑得十分没心没肺：“真没见过像你这样麻烦的小鬼，睡个觉都能搞出这么大的响动，你看，你把我的手给抓出血痕了。”辰旭毕竟还只是15岁的少年，立刻像是邀功似的把自己的手臂摆给余小桥看，也不管他这样的举动除了好像撒娇外，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意义。
　　
　　果然余小桥缓了几口气后慢慢地说出一句话：“你可以也在我的手臂上如法炮制。”说完不理会小狂人吃瘪的表情，乘辰旭不注意，从他手中将棋谱抽回来，就靠着床头看了起来。

“咳咳。”眼前的男人低声咳了两声，点了支烟。烟雾徐徐飘起，笼住了少女的脸。少女似乎十分反感这种味道，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目光从棋盘上收回，看了一眼做在棋盘前的男人，似乎十分想取而代之。但她还是掉头走掉了。
　　
　　少女走到厕所，拿出电话：“舅舅，左上角的三三线是白棋的死点，走掉后直接走边上的大场。如果白棋继续左上角纠缠，就开三挂把白棋下面的空掏死。白棋下角的棋子虽多，但防御不够，想要活棋并不难，等会儿我再打电话给你。”少女用极其淡漠的声音口述完一切后，拿着电话的手有点发抖。她在想，如果是自己上去下，这是一盘早就拿下的对弈。
　　
　　的确不喜欢站在没没有光的地方，站在舅舅见不得人的背后下棋。虽然也可以下棋。
　　
　　没人逼迫她，舅舅有给自己选择。是自己愿意的……对，她知道，自己若是不跟来，也许连站在别人背后下棋的机会都没有了。
　　
　　眼看棋盘就在面前，却不能往前走一步，却无法发出声音，却无法拿起棋子。那怕她下出这盘棋全盘最闪耀的手筋，也无法得到任何人的认同和表扬。
　　
　　而这一切，坐在她眼前的男人，却拥有着。她快嫉妒得发疯。
　　
　　但她不能嫉妒，不能怨恨，不能把一切表现在脸上。她开始自我催眠：余小桥，你要对舅舅怀着感激的心，不是舅舅，你就不可能接触围棋。
　　
　　……
　　“余小桥！”辰旭的大嗓门在余小桥耳边炸开，惊得余小桥一个激灵：“你干什么？”
　　辰旭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光看了余小桥一眼，摇摇头道：“没什么，还复盘不？”
　　余小桥低眼看了看眼前的对弈，叹气。刚刚她好像又睡着了，在跟辰旭复盘的时候睡着了……居然在棋盘前睡着，这对于余小桥来说还是第一次。
　　
　　看见余小桥又拿出一副后悔懊恼的表情，辰旭难得地安慰道：“你刚刚下完就坐那里不动了。”虽然语气没什么安慰的成分，但对于余小桥来说却是不错的安慰。辰旭是在说：你是在下完棋后才睡着了。
　　余小桥吸了口气：“谢谢。”她头有点重，刚刚似乎做了个梦，本来很清晰，但现在却有点模糊的梦。虽然知道如果回忆起来自己会后悔，但余小桥还是忍不住去回忆那个梦境。
　　“辰旭，抱歉，我可能真的很累，我想去休息下。”余小桥站起来，她这样是没办法跟辰旭复盘了。何况……余小桥低头看了棋局一眼：辰旭这小子最近越来越离开了，这盘棋是她输给了辰旭。所以余小桥不允许自己在这样的状态下跟辰旭复盘，这在某个侧面来说，是对辰旭的一种不尊重。
　　
　　“恩。”辰旭还是那副叼叼的表情：“现在晚上八点多了，也该小孩子睡觉的时候了。”
　　余小桥看着辰旭苦笑：你也是个小鬼头。
　　回到床上，余小桥眼睛没合上多久，就已经入梦了。这几天她睡得十分不安慰，老是反反复复做着一些似曾相识的梦。
　　
　　
　　在棋馆当暗枪的人不止余小桥一个，但可能余小桥其中最爱围棋的暗枪手吧。这盘棋的对手不强……不过余小桥很明白，舅舅的对手是坐在对面的男人，而她的对手，则是男人身后的人。
　　对面男人身后的人转身走掉，不一会儿，男人摸出电话：“恩……好，恩，知道了……”
　　余小桥知道自己又该去趟厕所了。
　　果然，对方的本来走得平平的棋突然冒出几招手筋，不是一个等级的棋步在整盘对棋中显得尤为凸出，尤为可笑。
　　但余小桥却笑不出来，因为她知道，虽然对面拿着棋子的人是个草包，但这次她真正的对手却十分厉害。
　　转身走掉，紧紧地捏着电话，余小桥头一次想要去接触跟她一样站在影子里的人，她想问对方为什么会成为暗枪手。
　　那盘棋，下得精彩极了……余小桥下得很高兴，因为到了后面，棋盘上真正在对弈的不是坐着的人，而是两个站着的人。
　　余小桥觉得，如果一直这样，倒也不错。
　　
　　躺在床上，余小桥再一次将刚才的梦境又回顾了一遍，直到半夜，惊得余小桥一个翻身坐起，冷汗泠泠。
　　不是一个好梦，余小桥现在豪无睡意，她一眼瞥见电脑，索性翻身做起。
　　没了睡意，就来下几盘棋吧。当然，余小桥这几天在网上，接触得最多的就是仙晓寒。
　　
　　寒：“这么晚了，韩国那边现在是凌晨吧？”
　　Y：“……”
　　寒：“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两天你都在这时候来找我？”仙晓寒的确聪明得过分，他很快就联想到是不是余小桥这边出了什么问题。
　　Y：“下一盘吧。”余小桥打着干巴巴的语言，她现在只想下棋，而且是跟高手下棋。
　　
　　余小桥持白，却下出了三连星的布局。仙晓寒的鼠标有了明显的停顿，他感觉白棋似乎在极力牵引着什么。
　　不过，仙晓寒毕竟不是什么小角色，站在棋盘前的他是不会跟对手讲情面的……就好像余小桥一般的冷酷。持黑的仙晓寒越下越狠，在中盘结束了这盘在仙晓寒看来有点怪异的对弈。
　　
　　寒：“一开始你就把主动拱手让人，放水可不是你的作风。”
　　Y：“……”余小桥保持了一贯的沉默。仙晓寒知道，在余小桥不想说话，或者是表达需要太多口舌的时候，她都会保持沉默。好在仙晓寒很聪明，他大都能猜出余小桥的心事，包括这次也一样。
　　大约过了5分钟，仙晓寒看着屏幕上的空白，快速敲动着键盘：“你刚刚在下棋的时候，想到了哪一盘对弈？”
　　看着这一排字幕的跳出，余小桥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良久，对话框弹出一句话：“仙晓寒，有时候，太聪明并不是件好事，而是罪。”
　　仙晓寒手一抖，呆了。
　　谁会这么直白得告诉自己，自己是罪过的存在？谁又能让他仙晓寒感到惊讶与害怕？仙晓寒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天才，他喜欢操控别人的感觉，所以当有一种情况脱离他的掌控范围，超出他的剧本，他就会感到惊讶，感到意外，感到新鲜，甚至感到恐惧……
　　
　　再次抬头看看屏幕，Y的颜色变成了灰色。仙晓寒用无所谓地方式笑了笑：这个余小桥，人小，胆子不小。
　　
　　抬眼看见信息的闪动，点开一看，仙晓寒那无所谓的笑容被拉开了：“看来，围棋界要变天了……”手一抬，他将余小桥前两天发给他的棋谱传送了出去，闭着眼静等着风暴的到来。

88章：变天
　　韩国这几天的气候温度并不是太低，却都带着阴云，大家都知道，这大地，快变色了。
　　大雪于一个夜间悄然而至，而谁都没想到第二天雪停之日，居然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俗话说下雪不寒化雪冷，这样一个大家都用衣物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包得像粽子一般的日子，看起来却是那么明媚如春——当然，得忽略地上不厚不薄的积雪。
　　
　　难怪辰旭从被窝里爬出来到现在，都在感叹天上的大神们是不是都集体抽了风。
　　“哎呀呀，难得一个好天气啊！”辰旭感叹道，不过语气怎么都不对，就好像刚喝了一瓶可以酸倒牙的醋：“今天太阳好大啊！”
　　
　　余小桥很无奈，她很想说什么，但又懒得开口，只好摇了摇头。倒是一边的李照大记者受不了了，他忍着把辰旭耳朵从他脑袋上扭下来的冲动，恶狠狠地说：“不满意就给我学小桥摆棋谱！别一天没事想那么多没用的东西！”李照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谭弈那么喜欢揪辰旭的耳朵了，因为这小子……实在欠揪！
　　
　　学余小桥？辰旭白了他一眼：要下棋的人个个都像余小桥一样，那世界围棋界的前途不仅是一片光明，而且十分有出路。不过对于李照他不敢太放肆，只好嘀咕着坐了回去。
　　不过话说回来，他辰旭能不抱怨嘛！前段时间这里天气像要闹鬼一样低沉，想要出去走走那李照就用生离死别的语气‘语重心长’地唠叨。他的天啊！真他爷爷的烦恼！他是出去玩玩，不是要出去自杀上吊！
　　
　　今天难得是个好天气，但这种冻死人的温度——辰旭想都不用想，这外面会有几个活人。
　　
　　“小桥，你到哪去？”辰旭正想着呢，余小桥却站起来往大厅外走去。这天连大厅都没有几个人，看那一排排棋盘，给人一种严肃又凄冷的感觉。
　　
　　余小桥就站在2楼的落地玻璃往下看，神情有点冷漠。
　　楼下的露天围棋会场，人来人往，似乎没有受到天气的影响。看着披着厚大衣笨重挪着身体的那些业余棋手，余小桥想到了以前，她的前世。
　　
　　她曾经上过报纸，在她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她在一个大雪停后的天气，站在两位老人的棋盘边观弈，那一站，就是一下午。
　　
　　那篇报道她后来无意看到，不过说的是中国业余界的爱好者们，对围棋的那种情感。余小桥冷笑，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角落而已，比起她现在看到的，才是一个业余界的欣欣向荣。而在这里，也绝对不会有记者去抓拍这一瞬间。
　　因为当一种现象被大家都当作十分平常和理所当然的时候，刻意的抓拍也就不存在了。
　　
　　“我明白了，看来小韩国，围棋能够后来居上超过我们和小日本，也是有一点点原因的。”辰旭是个愤青，所以能让他说出这句话，真是十分难得。
　　
　　余小桥道：“你怎么跟来了？”
　　辰旭一愣，是啊，自己怎么最近老是跟着这小鬼跑，搞得好像真像保镖兼职保姆一样，当然，他心里是这样想，嘴巴可不一定会这样说：“哼，本天才我想去哪就去哪，难道这韩国棋院被你余小桥包了不成？”
　　说到斗嘴，余小桥不是辰旭的对手，她转过头盯了辰旭很久，盯得辰旭十分不自在，良久，才好像刚刚听到辰旭那句话，点了点头，发了个音调：“哦”
　　
　　辰旭差点没被余小桥气死，转身就走，他真是有病，没事跑来找气受。不过他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余小桥最近有点奇怪，以前她似乎不是这样子的，以前的余小桥除了围棋什么都不在乎，除了围棋相关，什么都不理会，也不会感动和感恩。虽然觉得余小桥最近有点奇怪，但辰旭觉得余小桥的变化是朝着好的一面在发展——余小桥开始从围棋机器，变得有血有肉了。无限的空洞永远比无尽的愤怒更可怕。在辰旭看来，哪怕是余小桥冲出去找肖子宇那一时的冲动，都是建立在围棋的基础上的。
　　
　　余小桥只是在想，包括刚刚他在摆棋的时候都在想，想那一个模糊的影子。慢慢想起她以前的事。
　　虽然余小桥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自己，回忆起以前的她，现在的她一定会后悔。但她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思维。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过去十分简单，所以她才没有去发掘的欲望。但当她知道她过去并不是想象中那般单纯时，她就会疯狂地去思考。这是人类的本能，余小桥阻止不了。
　　
　　那个冷得血液都快冻结的日子，自己站在棋盘边，看了一下午的棋……然后呢？那盘棋是什么样子的？忘记了？不可能！只要是围棋，自己就绝对能够回忆起来，那盘棋……棋谱……
　　
　　此时此刻远在美国，仙晓寒挑了一把好看的扇子，轻轻地敲打着桌面：“今天的围棋界，一定会是一个好日子。”
　　
　　他传出去的棋谱，是余小桥跟他讨论过，高永夏和塔矢亮那一盘精彩的废局。天知道当余小桥第一次把棋谱摆在他面前的时候，自己有多惊讶，只不过他是仙晓寒，所以他很快地冷静下来，笑着把棋谱偷偷保存下来，然后在悄悄地传到中国棋院院长李严的私人电脑里。
　　
　　以仙晓寒的才能，入侵一台电脑，实在太容易不过了。更何况这只是一台私人电脑。
　　
　　这种行为有警告，有告发，有挑衅，有威胁。无疑是让中国棋坛立刻做出反应，不然的话这样的棋谱，会流落民间。偏偏他不发给日本和韩国，而发给了中国，而这棋却是日韩两位顶尖棋手下出的。
　　
　　李严不知道对方是仙晓寒，但他一定知道对方不好惹。何况就算有挑衅有威胁，却无恶意。李严不是热血冲动的青年，所以在有利无害的情况下，他还得好好谢谢这位‘黑客’的提醒，毕竟这种情况的发生，对于围棋界是一种很丢面子的事——
　　
　　——一个全世界顶级棋手执行了N年的规则，围棋的法律中，竟然出了这样一个漏洞而无人看破，这怎么说，都是丢全世界棋手的脸。
　　
　　当然，其实仙晓寒发给韩国会更好一点，不然日本也可以，但他偏偏发给中国，让中国带头来推翻旧则的同时，也把中国棋界推到了世人悠悠之口的面前。
　　
　　而这些，不止是因为仙晓寒觉得好玩而已——他对自己的国家，还是有那么一点自信和热爱的。
　　
　　高永夏压根就没想到要把那天的事报告上去，他在等塔矢亮，等日本那个古老而死板的围棋国度自己把让子5目半改为7目半。可以说，比起仙晓寒，高永夏的恶趣味更加明显。
　　
　　但很显然，在这个异常寒冷，却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总算有一件事超出他高永夏的意料之外了，高永夏英俊的脸上首次出现见鬼了的表情。
　　

　——他是打死也不信，余小桥会把这事上报中国围棋总部，因为她没那心机，更没那心思。
　　
　　同时，还在日本开第三次大会讨论要不要改革的时候，中国已经做出宣布：废除6目半的让子制度，实行7目半的新让子制度。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日本棋院上上下下透着一股滑稽的味道，在少数的棋手眼中，闪着一丝丝的悲哀和嘲讽。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啪啪几声，把鼠标当做惊堂木，拍得啪啪啪地响。
　　
　　绪方看着几个日本的元老，虽然私底下他一直叫这几个人为老顽固。在他看来，他们都是那些已经老的腐朽，却不甘愿承认自己已经老去的人。当然，老去指的不仅仅是肉体，还有思想。
　　“如你们看到的这样，其实我觉得还满不错的，围棋本来就是以静制动的游戏，老是一成不变就不好玩了。”绪方说道，然后拉着一边拼命给他使眼神的吾进，离开。
　　
　　“唉，我就知道，早知道就叫仓田跟我一起来……不，仓田也是个恶劣的家伙……”吾进一出门就开始没头没脑的抱怨：“你就不能说一些好听的话吗？”
　　吾进是一个没有天分的天才，这是棋院上下都知道的事。翻译过来就是没有围棋天赋，却是毅力的天才。
　　吾进的努力是出了名的，但他的努力却完全比不过他身上的毅力。
　　
　　下围棋很多人是讲究天赋的，一个名师不会愿意收一个超级没天赋的学生，一个孩子也不会选择一条跟自己十分不对调的路。
　　所以当吾进八段他的老师、家人甚至朋友都放弃他的时候，他还能乐呵呵地背着棋盘到处跑，别人都用同情的眼光和同情的语气问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他也总是乐呵呵地说重复着：‘没办法，喜欢上了。’
　　所以大家都说他是个十分有毅力的人。
　　
　　这点不用说，光是他收集的那些低段棋手的资料，就够让很多人佩服了。所以日本棋院才会把看管院生那种活交给一个年轻人。一般来说，那种事都是给一般没有多少发展潜力的棋手，而一般没多少发展潜力的棋手基本上也都是白胡子白头发上了年纪的老家伙了。
　　历来的院生老师，吾进是最年轻的一个，棋院不想放弃这么一个有毅力的年轻人，但他的发展性的确不大，最适合的，也就是围棋教学了。
　　
　　吾进的实力不怎么样，他的八段也是靠对战多了磨上来的，毕竟都是段位制，掉段一说还没出世。不过虽然他实力不怎么样，但日本棋院上下对他大多都是十分敬畏的，敬的是因为对他毅力十分敬佩，而畏的除了他那一个五大三粗的个人，还有就是吾进是个完完全全的罗嗦唐僧。
　　
　　看他长得高高大大，但其罗嗦的水平，连绪方都有点受不了：“一群不甘心老去的家伙，抱着陈年旧则等死，还打算让日本的围棋界跟他们一起陪葬？”
　　绪方本来不是一个十分容易被激怒的人，但吾进的唠叨简直就是一根导火线，多年的不满顺势就爆发了出来。
　　能把绪方给弄得怒火爆发，吾进在某种领域也算是种天才。
　　
　　地球还是一般的转，人们都还是一般的生活，不过一般人不会知道，这段时间围棋界的动荡。
　　很多人都说围棋是一种平静的运动，更多的人不理解围棋为何会被称为‘运动’，不过，下围棋的人不会去跟他们沟通这种事，他们要下棋就行了，只关心下棋，下得痛快，下得开心就成。
　　只有像谭奕这样的老狂人才会跳出来吼句：谁说围棋文雅来着，都见血了，恐怖着呢！
　　余小桥在韩国这段时间度月如日，感觉时间简直就好像不要钱一样刷哗哗地往后跑，这里的高手不少，虽然她听不懂韩国棋手们交流的语言，但只要有期棋子和期盘在，余小桥觉得懂不懂韩语都无所谓，围棋嘛……还是手谈就好。余小桥这段时间吸收了不少这个世界的棋谱精髓，这让她暂时放下去寻找她以前的记忆这事，她现在不得不承认这种活动真是好方式，换一个环境，换一批风格完全不同的对手，的确十分有助于长棋。
　　
　　辰旭那家伙向来心高气傲兼心浮气躁，实力是不差，就是每次都差一点输给人家，搞他得最近凶性大发，一定要把那些家伙赢得骨头都不剩！（余小桥的想法）。
　　而在李照看来却欣慰异常，觉得陈旭这几个月都肯乖乖呆在棋院简直就是奇迹。
　　
　　这几个月，围棋界里也只有余小桥和陈旭没有受这次动荡的影响，充其量不过收到一个除日本不变外，围棋界三又四分之一子被该成了三又四分之三子的让子，本来亚洲的围棋界是世界拔尖的，而三大围棋强国其中两家都做出调整，那么世界围棋界默认的当然也就做出调整。
　　
　　虽然不知道日本是怎么想的，不过有点头脑的人都在为那个古老且守旧的围棋强国悲哀，已经开始衰退的国度，还不肯改变自己吗？
　　
　　不过以前由二又四分子三子改到三又四分之一子的时候，日本也选择了沉默，虽然中韩两国做出了一些隐晦的交涉，但日本的固执让其他两国感到不可思议。而这又是人家的事，不能强求，搞得很多世界赛事十分不方便，围棋教学也无法达到世界统一。
　　
　　不要小看这小小的让子，它甚至关系到围棋的布局官子的流行趋势，比如在没有让子时代，白棋走法就远没现在开放。
　　
　　不过大家经过上次也就习惯了日本的这种态度，用不了多久又会恢复平静，地球依旧会继续转，大家依旧会继续生活，而中日韩依旧会因为某个世界围棋赛在那个国家进行而浪费口水——因为在哪进行，就依照哪的让子制度。
　　
　　这天余小桥依旧会打开电脑，登陆后等10分钟。这是她跟仙晓寒的约定，每天晚上9点上线下一盘棋。当然如果对方10分钟后不到，就不用等了。不过余小桥如果没有等到仙晓寒，她也会找另一个人下一盘，不得不说，习惯这东西，真可怕。
　　
　　当时仙晓寒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余小桥很不给他面子地评价为：小孩子的家家酒。当然这行字她是不能打出去的，因为她的确就是一个小孩子。心里在叹气，时常被别人当做小孩子的滋味的确不怎么好。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因为她知道仙晓寒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P孩，属于未成年，何况这还是一个从小没什么真正意义上朋友的孤僻小P孩。
　　
　　寒：【你好，我听说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Y：【能让你感到有趣的一般不会是好事。】余小桥觉得当初刚认识仙晓寒的时候真是瞎了眼，这家伙恶劣的个性，绝对跟那什么阳光少年一点都不沾边！
　　几天前她隐隐约约猜到这次中韩两国为什么会改制，但当仙晓寒嬉皮笑脸兼满不在乎地告诉她时，她还是一阵无力。不过余小桥是不会在乎这些的，这得感谢她一直以来的淡定。
　　寒：【没什么，就是肖子宇在日本跟美女赌棋。】
　　Y：【还有呢？】
　　寒：【他喜欢上对手了】
　　仙晓寒当然知道余小桥并不是单纯小白，她只是淡定而已，只是懒得去过问也不想去管很多事而已，在她心里围棋占了百分之九十以上，剩下的地方实在太有限了。仙晓寒不仅不觉得余小桥单纯，还认定她十分聪明，成熟，甚至还有点恶劣，可惜的是，她真的只愿意当个棋疯子而已。所以仙晓寒根本就不会考虑什么儿童不宜的问题，以他的话就是：这丫的就算是儿童，也是个异能儿童。
　　
　　看到这句话，余小桥眼皮跳了跳，飞快地在键盘上敲道：【还有呢？】不得不说这段时间下来，余小桥打字速度有了质的飞跃。
　　
　　很快，寒就打出一句话：【韩国的安自力也喜欢她。】而且还是她徒弟~这句话仙晓寒没告诉余小桥，他打算试试这个棋疯子能不能因为围棋没多大关系的事而激动一回。
　　如果让余小桥知道那女孩子是围棋高手，棋疯子的注意力一定会被转移的……虽然在仙晓寒眼中，奈赖明日美那女孩子也不算什么高手。
　　
　　很快，Y又打出一排字：【还有……吗？】
　　仙晓寒放下手中的咖啡，用今天天气很好的语气：【他们两个为了那美女在棋盘上干了一架。】
　　
　　余小桥似乎停了很长一段时间：【仙晓寒，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一个需要别人扎一针才能跳一下的青蛙。】
　　仙晓寒看着这句话笑了，这是余小桥打给他最长的一句话了吧。看来余小桥已经有点火大了，可惜……本来还想逗逗她的。
　　过了大约1分钟，寒打出来一句话——
　　【肖子宇和安自力为美女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事在日本棋院已经人人皆知。】

89章：伯乐李安内
　　余小桥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下，肖子宇赌棋已经让她觉得不可思议了，还为了女人跟韩国的职业棋手大打出手？还搞得日本上下皆知？余小桥心中浮现出一句话：丢脸丢到国外了。
　　余小桥很快打出一句话：【还有吗？我是不是该感激他们只是在棋盘上争斗，而没发生更恶劣的事？】
　　仙晓寒很快回应：【真聪明！还有就是那个女孩子是安自力的老师】
　　余小桥的鼠标停顿了很久，她的注意力如仙晓寒预料，被转移了。仙晓寒知道余小桥没有回复，就明白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不介意再恶劣次：【但那女孩子的实力却不怎么样。】
　　【怎么会？！】这次余小桥的回复很快。
　　【因为安自力在四年前，惨败在当时还是日本院生的奈赖明日美手上。】
　　余小桥又沉默了。
　　良久，仙晓寒又闪出一行字：【小桥，虽然我知道你只对有一定程度的高手感兴趣，但不妨偶尔也要回头看看你身后的人，说实话，被人超越的感觉，还是很不爽的。】
　　余小桥没说话，只是给对方弹出要求对弈的对话框。
　　
　　仙晓寒摸摸鼻子，看来又是次自作多情……不知道小疯子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她那只对实力不对人，强者为尊的观念……不过想想又笑了，这次余小桥没用她那一套来反驳，已经算难得了。
　　他不知道余小桥从小在胜者生存的环境中学棋，对于强者就该受到尊敬，没有实力就等于没有说话的权利等说法，是觉得理所当然的。对于没有实力和不会下棋的人，余小桥根本无法深交甚至交流。
　　这点，恐怕余小桥自己都不太清楚。
　　
　　第二天余小桥难得过了9点才起床，主要是她始终无法用逻辑去推理肖子宇那件不符合常理性的事，她在潜意识里已经把肖子宇和辰旭他们当做比较亲近的朋友，所以肖子宇的事，余小桥想不在乎都难。
　　而这几个月辰旭都是晚睡早起的，的确用功了一把，小狂人的反常行为用李照的话说：这让老狂人看见了，一定会激动得飙泪。
　　余小桥李照太过夸张了，辰旭努力的样子她余小桥就看见过好几次，更别说是一手把其 拉扯大的谭奕了。也许世人皆知小狂人的狂，却总是看不到小狂人狂妄下拼命的姿态吧！辰旭会有小狂人之称，跟他的实力和努力是分不开的，一个没实力的人是狂不起来的，而一个混日子的二世主是无法获得如此的实力的，哪怕那个人是天才中的天才。
　　
　　这天难得辰旭起得比余小桥还早，又开始歪着脑袋动脑筋了。余小桥当然已经习惯了他时常的抽风行为，对着绕自己转了两个圈的辰旭，她一开口就没打算隐瞒什么。
　　“我昨天在思考肖子宇在日本棋院为了女人跟安自力争风吃醋闹得日本方面上下皆知的事。”
　　所以余小桥的话说得很直也很白，哪怕是小白也能听懂。
　　但辰旭还是严重地当机了……据说那一整天辰旭都不在状态。余小桥突然觉得心情很好，比起某人整体不在状态，她只是晚上想了想而没睡好觉……比起某人，她觉得自己还算好的。
　　
　　就在这天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日本方面把留韩国中国进行三国交流的棋手都招了回去，虽然大家都感到费解，不过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也就释然了。倒是黑羽田井在走的时候，对着余小桥咬牙切齿地样子，让余小桥和辰旭都好一阵笑。
　　辰旭上前勾住黑羽的肩膀：“哥们，你要跟余小桥打架，她一定打不赢你！”一句话把黑羽弄了个大红脸，他这才想起余小桥只是个小孩子，还是个小女孩。
　　
　　晚上仙晓寒又故作神秘地告诉余小桥，日本提出对于中日和韩日进行小组对抗赛，分别就在本月底和下月初。
　　余小桥抬了抬眼皮：【跟我何关？】
　　的确，现在余小桥在韩国进行三国交流，规定是不能参加中国的赛事，也就是说在此期间，她就是韩国的一份子，只有这样，才能把交流活动做的更真实彻底。所以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无法参加中国赛事，与她何关？再说她对于现在韩国内部的小组阶段赛很有兴趣，她已经快从低段打到高段了，而跟韩国高段的高手以比赛的形式对弈，是她一直都十分渴望的事。
　　
　　寒：【你没懂的我意思】
　　Y：【什么意思？】
　　寒：【现在你在韩国，交流活动正在进行时，如果韩国要求你代表韩国出赛，你行吗？】
　　Y:【……其实这个问题你还是留着问辰旭吧】余小桥没记错的话，辰旭那家伙应该是个愤青，用她那个时代的说法，绝对是鹰派主义者。想想上次张然提到过辰旭还喊出过‘中国第一，友谊第二’的称号，让余小桥一阵汗颜。虽然辰旭当了职业棋手侯已经没有那么偏激，也能够跟其他国家的棋手做朋友，但要他为其他国家‘效力’，恐怕还有点难度。
　　她倒是不反感辰旭的做法，只是不明白这孩子的个性，怎么就肯选择围棋还能走下来，接下来余小桥不止一遍地感叹：围棋的确伟大。这件事余小桥后来告诉仙晓寒，被仙晓寒也不止一次嘲笑道说她是地地道道地‘棋奴’
　　
　　之后一个礼拜都没看出任何有关小组赛的蛛丝马迹，余小桥渐渐也就将此事抛之脑后，又投入到韩国职业棋手内部的小组阶段赛。
　　又过了几天，这天李照神神秘秘拉着余小桥和辰旭，把韩日、中日小组对抗赛说明了一下，这次是日本发出的请帖，主办方也在日本，所以中韩两国都会在不同阶段派一队棋手去参赛。对于这种级别赛事，一般遣派的都是低段或者年轻的棋手，毕竟就算不考虑面子问题，那些顶尖的高手也不是那么抽得出时间的。
　　
　　难怪日本把他们国家的高手招了回去……虽然对日本的做法感到不舒服，但这个年代一些潜规则是有必要存在的，完全透明的世界只能在梦里寻找，这点大家都懂……余小桥也懂，只不过对于这个世界有着很大期待的余小桥，稍微有点失望。
　　
　　因为辰旭和余小桥都是中国委派到韩国的年轻一派的精英，所以他们两个是作为内定选手被划为名单内的。其实这是韩国给中国一个不要钱的顺水人情，都知道中国人好面子嘛。再加上余小桥和辰旭的实力，就算没那层关系，他们两个也能参加。
　　
　　李照也在抹汗，他都为自己感到悲哀，一个一流大记者，还得跑来拍小鬼的马屁，看看两个小鬼一个脸臭臭的，一个根本就面无表情，李照简直要哭了。
　　李照回头暗暗发誓，再也不带小孩子了，太难受了！
　　辰旭脸臭臭的李照可以猜得到，毕竟他跟老狂人谭奕是旧友，辰旭的事给他师父打个电话就ok。但这小丫头片子什么意思？现在的小鬼都开始学面瘫了吗？这也好歹是一件国际赛事……怎么感觉她就好像早有预料一般？
　　摇摇头不可能，连他这个记者都只是提前一点拿到通知，她哪来的消息源？
　　
　　余小桥的确早就知道，只是没有露初‘果然如此’的表情而已。她心里暗暗佩服仙晓寒，能比李照这个记者还早那么多天得到消息，不仅是消息，还连带具体时间的情报，仙晓寒不愧是仙晓寒。
　　
　　接下来的几天，棋院的低段棋手和研究生都沸腾了，因为韩国这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院长下的规则：1、2组的研究生一样可以参加预选，从而参加这次日本发起的跨国小组赛。
　　一般来说这种赛事只限职业棋手，韩国的院长也知道研究生大多是没希望的，他只是借助这次活动提高下士气而已。而韩国方面这样做的原因就是：日本方面没有注明只限职业棋手。